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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清欢现代篇

作者:祝轻欢明晚澄更新时间:2025-08-19 01:46:57

一世清欢现代篇小说全文番外_祝轻欢明晚澄一世清欢现代篇,《一世清欢现代篇》作者:无心谈笑第1章  凌晨两点半,街道空无一人,大雪漫天,万籁寂静。  祁轶终于完成了手头最后一点工作,舒舒服服地抻了个懒腰,关上电脑,给手机插好充电线,关掉灯窝进暖洋洋的被子里。她正迷迷糊糊要睡着时,忽然传来一阵扣门的声音。  咚、咚、咚。  祁轶立即清醒了,门被敲得有点急。她马上从舒适的被窝里爬出来,去门口看看情况。  门一打开,便见一个浑身都是雪的女人眼睛红肿地站在那里,大部分雪已经化成了水,原本烫着精致弧度的长卷发凄惨地贴在她苍白的脸侧,她一手搭着被雪淋湿的外套,一手拈着一副大墨镜,湿漉漉的衬衫紧贴在身上,有种狼狈的美感。  “祝祝,你怎么淋成这样子?”祁轶一下急了起来,担心她这个模样被蹲点的狗仔拍到,让祝轻欢先进屋子,“快点进来。”  祝轻欢紧紧地抿着唇,跟着祁轶进了房间。  “怎么了?为什么大半夜来找我?”祁轶帮祝轻欢接过手里的墨镜和淋湿的外套,“你是不是……哭过了?”  祝轻欢是个很温吞的性子,一般人看着她那双柔柔和和的眼睛都不会舍得欺负她,如果真的受了欺负,她也只会笑笑了之,从不与人计较。祁轶和她大学四年,四年里从没见她跟别人红过眼,后来祝轻欢进了娱乐圈,一路顺风顺水成了顶流的小花,期间没少有看不惯的黑粉私信她很肮脏的话。但是祝轻欢也只会垂着眼慢慢地一条一条看完,什么都不说,甚至也不生气,还会在自动回复里多添一句“谢谢你关注我”。这么慢性子的人,祁轶很少见她被惹哭。  “小轶,”祝轻欢的嘴唇在轻轻颤抖,“她回来了。”  “谁?”祁轶疑惑。  祝轻欢抬起眼,睫毛在觳觫:“南泱,她回来了。”  祁轶一愣,明白了祝轻欢此刻的恐惧。  祝轻欢从记事开始,就知道了自己以后要嫁的人名字叫做南泱。  二十多年前,祝家开了个小公司,祝军迎娶于凤丽的时候公司还发展得不错,虽然赚的不多,但是起码一直在盈利。可后来于凤丽怀孕之后,全国都遭遇了一场异常严峻的金融危机,祝家这种小公司成了里面的炮灰,只是一个项目出了问题,公司所有的资金链全断了。那时候祝军天天站在顶楼,思考着自己要不要跳下去,可是跳下去,负债也不会随着他的死亡而清零。  这个时候,本市首富梅氏集团找上了祝军,董事长梅仲礼说,我可以挽救你的公司,也可以挽救你的生活。我只有一个条件,让你的女儿和我的女儿结娃娃亲,等她们长大以后就结婚。  绝望的祝军都不敢问梅仲礼这样做的原因,就妥协着答应了,答应了把自己还没出世的女儿就这样以利益交换的形式许给了梅家。梅仲礼还说,名字我来起,就叫轻欢吧。  祝军看了一眼被自己翻得起了毛边的字典,以及旁边笔记本上已经写好的几个名字,卑微地向梅仲礼点了头。好,都依您,叫轻欢。  梅家和祝家自此关系紧密了起来,梅仲礼会经常来拜访,比祝家的亲戚都要关心祝家的情况。他亲眼看着祝轻欢从婴儿长成小女孩,从小女孩长成少女,再从少女长成一个成熟的女人。在这期间,他不停地告诉祝轻欢,等你长大,你就嫁给我的女儿南泱。你记住,你不能喜欢别人,你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南泱。  可是从小到大,祝轻欢都没有见过梅仲礼口中的南泱。她只知道,南泱比自己大了十一岁,自小就被送到了澳洲念书,一直都没有回来过。梅仲礼说,等她回来的时候,就是你们结婚的时候。  她甚至都不知道南泱长什么样子。  “你爸爸说的吗?她要回来了?”祁轶心疼地看着眼睛红红的祝轻欢。  “嗯。”祝轻欢眉头皱了一下,声音里还有残留的哽咽,“我和我爸吵了一架,我说我不想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他没有答应我。”  “祝祝……”  “小轶,”祝轻欢眼底又湿润了,“我不想这样,我不想我的婚姻……是有钱人的玩物,你明白吗?”  爱情与婚姻本该是最自由的存在,一个人孤独地活在世上已经不易,能够挑选一个自己倾慕的人走完余生,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可是她没得选,她的婚姻从她出生开始就被判了一个定刑,那副枷锁的名字,就叫“南泱”。  谁会甘心呢?  祁轶叹了口气,说:“先去洗个澡吧。”  祝轻欢只是定定地站着,目光微微出神:“我想挣扎一次。”  祁轶看着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目光里是满满的疼惜。  “从小到大,我的每一步都是被梅伯伯安排着走。我念他给我挑的学校,和他挑选出来的人交朋友,被他送入娱乐圈,连经纪公司也是他帮我签的。”祝轻欢苍白的脸低低垂下,“可是只有婚姻,我想自己做一回主。”  “我明天送你去梅氏走一趟吧。”祁轶释然一笑,“去找梅总,把你想说的话都告诉他。”  祝轻欢嗯了一声,感激地看向祁轶:“谢谢你小轶。大半夜的,打扰到你了,对不起。”  “客气什么啊,咱们多少年交情了?”祁轶笑了笑,摸了一下祝轻欢湿漉漉的脑袋,“快去洗澡吧,不然真的要感冒了,你过两天的综艺要怎么录呢?”  祝轻欢乖乖地点了头。  。  她们只睡了四个小时。第二天一大早,祁轶就顶着两个黑眼圈,载上睡眼惺忪的祝轻欢,慢慢悠悠绕道去往梅氏集团科技园。没办法,祁轶是个老师,要早点去学校看学生们早自习,再晚自己就迟到了。  大雪还在下着,到目的地后,祁轶从车上拿了把伞给她,叮嘱她小心遮雪。  祝轻欢一下车就被寒冷的空气冻清醒了。她戴好墨镜,确认了周围没有人注意到她,便弯腰和祁轶飞快地说了再见,捂着墨镜朝园区入口走去。  门口新来的保安忙放下啃了一半的肉包,拦下她:“小姐,你找谁?有预约吗?”  祝轻欢将下半张脸埋进衣领,轻柔地答:“找你们梅董事长。”  “梅总还没上班呢,办公室估计也没人,要不您先等等,一会儿他秘书来了,我确认一下就放您进去?”  “你……”祝轻欢正想再说点什么,转念一想,又不愿让保安认出她,只得抿了嘴,改问,“我在哪儿等?”  “那边,”保安往街拐角指了指,“您拐过去就能看见一个公交站,那里有棚顶,有座子,不漏风,舒服得很呢。”  “好,”祝轻欢很有礼貌地向保安点了点头,“谢谢您。”  “不客气不客气。”保安开心地摆摆手。  祝轻欢一步一步低低调调地挪向那个被保安说得宛如贵宾室的公交站,她抬手摘下墨镜,用领口去擦上面的水雾。  拐过街角,近在咫尺的站子。  大雪把肉眼可见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白,风卷着雪挤满了周围的空气,让所有的东西都变得模糊起来。  有雪花被吹入伞下,她眯了眯眼,穿过睫毛上的碎雪,隐约看见站牌旁坐着一个人。  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她眨了一下眼,睫毛上的雪化了。  那人的模样,忽然清晰。  那是个年轻的女人,穿着一件温暖优雅的白色羽绒服,又长又黑的头发淌在纯白的布料上,美如绸缎。她正低头吃一串快要化掉的糖葫芦,鼓起来的嘴巴慢吞吞地嚼着,黄色的糖浆沾上了她雪白的指尖,有种黏腻腻的美。那双低垂的眉眼卷着股清冷,但并不妨碍它们好看,好看到让人想要马上去现学一套素描技巧,为它们找一个充满艺术气息的承载容器。  黑到极致的发,白到极致的衣。红到极致的糖,冷到极致的人。  如果冬天这个季节能幻化成人,那一定就是这个样子。纯净剔透,清冷别致,眉尾发梢都是抖落不尽的岑寂,就只是看着她,仿佛就能感觉到她性格里吹来的雪。  她都好像不该属于这个纷乱浮躁的时代。  女人突然停止了咀嚼,缓缓抬头看向这边。  祝轻欢望着那双宛如清茶的浅褐色眼睛,心脏猛然一空。  女人愣了愣,随即低下头,没拿糖葫芦的手在羽绒服的兜里摸索,片刻后掏出一包纸巾,远远地向祝轻欢抬起手:  “给。”  祝轻欢恍惚了一下,“……啊?”  “擦一下。”  女人抬了抬手,似乎不怎么愿意多说话。  祝轻欢连眨几下眼,忙回神过来,一摸自己的脸,才发觉不知何时眼角的雪化成了一片湿润。  “是、是雪,雪化了……”祝轻欢慌乱地解释,她怕这个女人误会自己在哭。虽然哭不丢人,但是被人误解总是不太好的。  “嗯。”  还是只有一个字,冷淡又疏远。  祝轻欢飞快地收拾了自己的心情,走到棚下,接过纸巾。她默默地坐在了女人的身边,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她们之间的距离。  真的有这么多雪化在她的眼睛里吗?  奇怪。  女人又开始吃那串糖葫芦,一言不发,眉头微微蹙着,仿佛在苦恼该怎么在糖衣化完之前把它吃完。  “还给你,谢、谢谢。”祝轻欢把剩下的纸巾递还给身边的女人。  “你留着吧。”  “那、谢谢你。”  “嗯。”  祝轻欢如坐针毡地来回晃了晃,空气沉默了好一阵子,她觉得有点尴尬,于是没话找话道:“你……你在这儿等公交?”  “不是。”  仍旧简简单单的俩字。  “那你……你在等什么?”  “等梅仲礼。”  “梅……”祝轻欢反应了一下,才发现她直呼了梅仲礼的名字,“你是梅氏的员工?”  “员工?”女人疑惑地皱了皱眉,“……算是吧。”她沉默片刻,主动问起了祝轻欢,“你呢?等公交吗?”  祝轻欢听到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个字,还主动问自己,不禁微微一笑:“我和你一样,等你们董事长。”  女人又咬下一颗糖葫芦,轻声应道:“嗯。”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祝轻欢本来不是爱掀自己的性格,但是她想找点话题和这个女人聊聊天,她很喜欢听她说话,“你可能不认识我,我叫祝轻欢,你听过我的名字吗?应该听过吧?我……我是个明星,最近常常上热搜的。”  女人吃糖葫芦的动作顿住,须臾,由鼻息间轻叹一声。  “我当然知道,你叫轻欢。”  “是吗?”祝轻欢听到她说认识自己,心里很开心,“那你可能只是眼熟我的名字,没有点进去看过吧,所以刚刚都没有认出我的脸。”  “……”她没有说话。  祝轻欢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该接着说什么了。  半晌,那女人主动开了口:“你找梅仲礼什么事?”  祝轻欢苦笑了一下,按理说她不该和陌生人多嘴这些的,谁知道这人是好是坏,会不会扭脸就把自己卖给营销号。但是……她和梅氏的嫁娶关系,早就被梅仲礼刻意放了口风出去,已经是圈内皆知的了。说不说又有什么差别呢?  “没什么,你应该也从八组或者其他地方看到过,我和梅氏……”祝轻欢皱起眉,眼底尽是苦涩,“我……我不想……”  “不想嫁到梅氏吗?”  女人低着头咬住沾着冰糖的签子,含糊问。  祝轻欢没有说话。  女人沉默了许久,突然折过身去在自己的手提袋里翻了一会儿,片刻后,又取出了一串冰糖草莓,目光自始至终都在她的食物上,“如果你真的不想嫁,直接和她说,她不会强迫你的。”  祝轻欢疑惑地看向她:“他?哪个他?梅伯伯吗?”  女人没有回答,她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忽然站起身来,举着只吃了一颗的冰糖草莓,放柔了嗓音对祝轻欢说:“我先走了,外面雪大,你要小心。”  “那你……”祝轻欢想说,你也没有伞,再多留一会儿吧。  但是那女人没有给她挽留的机会,她很快转身离开了。祝轻欢呆呆地望着她,看那瘦削的背影与外面的大雪交融,没有任何淋雪的狼狈,甚至很和谐,和谐得就像一副完整的水墨画。  祝轻欢心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要是那个女人手上再多一把伞就好了。  而且,得是那种古代的素面油纸伞。  第2章  梅氏集团园区门口。  “哎,可算回来了,要知道你这么早就来找我,我作晚就不应该回家,该睡在公司等你。”  梅仲礼忍不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领子,他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虽然头发和胡子都花白了不少,但整个人看起来依然风采十足。只是他的左腿看上去有点问题,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因此必须靠着一支结实的木手杖。他将手杖换到另一边拿,似乎是怕绊到身边的南泱,灰白的胡子也盖不住他满脸的笑,“这些年在澳洲休养得怎么样?”  南泱吃着手里的冰糖草莓,嗯了一声。  “身体好就行。这次回来,带你好好看看公司。”  “……”  梅仲礼带着她穿过主办公区,指了指正在准备工作的那群人,“这个是运营部,你可以先到这里做事,只要不出太大的岔子,我就可以扶持你再往上走。现在公司发展得顺利,没有意外的话,一年之内……”  正说着,迎面走来两个男人,一个年近花甲鬓发斑白,一个正值中年,眼神异常锐利。  “梅总。”  “梅总好。”  刘震和孙国辉握了握梅仲礼的手。  梅仲礼笑呵呵地朝南泱介绍:“刚好,你们认识一下,刘震和孙国辉,是除了我之外梅氏集团最大的两个股东。”  “这位就是梅总的女儿?”刘震眯了眯眼,打量了一下南泱,看向梅仲礼,“我刚刚听见,梅总说一年之内要怎么样?”  “我年纪大了。想一年之后让她接替我的位置。”梅仲礼笑着看向南泱。  “梅总这意思,当管理公司是儿戏吗?”刘震变了脸色,“别怪我说话不好听,您若有心培养她,为什么不早点开始,在公司从底层一步一步踏踏实实来?她都游手好闲到了三十多岁,您一句不想耗了,就把这么一个一问三不知的人拉过来做公司的管理者,未免对梅氏太不负责任了吧。”  梅仲礼脸上的笑慢慢消失,“刘震,你这是在给我女儿下马威吗。”  “公司不只是您一个人的心血,您如此草率的决策,恕我无法认同。”  年迈的孙国辉打着圆场:“算了吧老刘,这么多员工看着呢……”  梅仲礼抬手打断孙国辉的话,“他就是故意挑这个时候来这里嚷嚷,让全公司看笑话。”  刘震咬着牙笑,道:“梅总这话,太让人寒心了。”  “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吗?”梅仲礼拄着手杖向前逼近一步,和以往和蔼的模样判若两人,眼神能把对方冻成冰,再开口时声音压得很低,“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你想一个人吃掉梅氏,胃口未免太大了吧。”  刘震阴狠地看着梅仲礼的眼睛,“我都是为了梅氏好。”  梅仲礼只是冷笑。  “您手里确实拿了股份的大头,可我手里的也不少。我话撂在这儿,有我在公司一天,她就别想接手任何大权。”刘震沉着嗓子,说完这句,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南泱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一句话也不说。  梅仲礼环视了一圈看热闹的员工,叹了口气,挥手让他们散开。  “你不用有压力。公司里都知道你是我的女儿,以后你要在公司行事,他们也都会听从的。”  “……”  园区很大,两人说着话,慢慢悠悠来到了公司食堂,在这里吃早餐的员工经过梅仲礼身边时都打了招呼。  一个西装笔挺的英俊男人走了过来,朝梅仲礼颔了颔首,“梅总。”他又偷偷看了南泱一眼,“这是……您的女儿吧?”  梅仲礼指了指这个年轻人,笑着和南泱说:“这是小王,公司的运营总监。”  “你好,我叫王子楠。”王子楠向着南泱伸出手去。  南泱脸上没什么表情,瞥了一眼王子楠的手,岿然不动地又咬下一颗冰糖草莓。  王子楠伸出的手在空中尴尬地举着,看南泱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只得悻悻地把手收了回去。  梅仲礼观察着王子楠,笑着用玩笑口吻道:“我可提前告诉你啊,别看她漂亮就打她主意。她的婚事我可是早就安排好了的,我要是发现你骚扰她,明儿你就从梅氏滚蛋,听到没有?”  王子楠失落地啊了一声,不无惋惜地叹气。  “赶紧去吃饭,月底前把报表给我。”  “好的梅总。”  王子楠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南泱,垂头丧气地去取餐了。  “我带你直接去我的办公室吧。”  “嗯。”  梅仲礼带着南泱上到十二楼自己的办公室,一路给她介绍公司现在的情况,事无巨细一一说明,公司里员工见这情形,都免不了侧耳偷听两句,叽叽喳喳地嘀咕些什么。而南泱似乎没什么兴趣,只是低着头吃着手里的冰糖草莓。  打开办公室的门,早有两个人等在里面。梅仲礼笑了笑,让南泱进去,自己也进去后,嘱咐秘书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里。  那两个熟悉的背影转过身来,竟是不久前才见过的刘震和孙国辉。  梅仲礼将办公室的门反锁好,刘震和孙国辉看了眼锁好的门,两步上前。  然后。  他们垂着头,像教徒朝拜神使一样虔诚又端庄地向着南泱跪了下来。  梅仲礼也放下手杖,扶着他那条不利索的左腿,缓缓地跪伏在南泱面前。  “云棠祖师门下第六十八代传人刘震,拜见老祖。”  “边子趁祖师门下第六十五代传人孙国辉,拜见老祖。”  “欢迎回来,老祖。”  梅仲礼的额头紧贴地面,毕恭毕敬道。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偶然闯进来,一定会觉得自己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要么就是还没睡醒。不管怎么说,三个事业有成的中老年企业家齐齐朝向一个年轻的女人跪着,这画面着实是诡异得要命。  南泱抬了一下手,示意他们起身,寻了个沙发角落坐下,含着沾了糖的签子模糊道:  “刚刚演什么戏呢,看得我一愣一愣的。”  梅仲礼答道:“您上一张身份证已经过期了,我冒昧地给你做了一个我女儿的新身份,也是为了让您顺利从澳洲回来,在大家面前出现得不那么突兀,更方便您以后利用梅氏来行事。这次身份证还是您的原名,不敢给您冠我的姓,只对外宣称您是跟母亲姓的,您放心。”  刘震恳切道:“您不是一直对管理公司没什么兴趣吗?我当众说要架空您,您以后就不用忙公司那些杂事了。”  “老刘想得比较周到,”孙国辉温和地笑,“我们也确实不愿让您在这些俗事上浪费时间。”  “是啊。”梅仲礼摩挲着手里的拐杖,感慨道,“我们老了,总要给您安排好后面的路。当初祖师爷们吩咐下来,要三尊之后的世世代代都要全力以赴地保护老祖,我们一刻都不敢忘。幸而老祖这三千多年都平平安安过来了,虽有波折,但我们也算不负祖训。”  他们每一次见她,都忍不住将这番话感慨一番。就像许多年不见的老同学不知道拿什么话题开场时,会心照不宣地开始慨叹青年时代的辉煌。  南泱沉默片刻,转过头看向窗外,“……我今天见到了她。”  梅仲礼立即反应过来南泱说的是谁,抑制不住眼底的喜悦:“她认出您了吗?”  南泱回答的声音极轻。  “没有。”  “怎么会呢?不是说这次一定会记起来吗?”梅仲礼惊诧道。  “我也不知道,”南泱望着窗台的雪,搁在沙发扶手上的指尖抠住沙发皮,“可能……还缺一个契机。”  “怎么会……这……”孙国辉皱起眉陷入沉思。  “老祖,您不用担心,不论如何,我们三个会再去寻找这其中的原因。对了,我帮您定了婚约,未来你们有很多机会。”梅仲礼想起祝家那个女儿,忽又欣慰,“那小姑娘我也算看着长大的,为了让您的等待得以圆满,还帮她取了与那位故人一样的名字。这孩子模样漂亮,性格温婉,老祖一定喜欢。”  南泱垂着眸,道:“……可是刚刚看她的意思,她似乎不愿意嫁给我。”  梅仲礼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接什么。  “她一会儿可能就来找你退婚了。”南泱又看向窗外的雪,“如果她真的不想要这个婚约,你不要勉强她,要退就退了吧。”  “可是老祖……”  “她的命途是她自己的,不必非要与我纠缠。”南泱顿了顿,声音愈来愈轻,“小礼子,我知道你定这个婚约是为了我着想,我很感激。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她还是没有记起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已经有了很喜欢的人呢?如果她并不打算和一个女人共度余生呢?我们这样做,她要怎么办才好?”  梅仲礼看着南泱的眼睛,说这些话时,她的眼里盈满了令人心颤的隐忍。  在他认识她的几十年里,只有在她谈论起那个人时,他才能在她淡漠的眼睛里看见一点晃动的光。  “……我知道了,这件事……您别管了,我会看着办的。”  梅仲礼握着手杖的拳头逐渐攥紧。  刘震担忧地看了看南泱,又看了看梅仲礼,隐约觉得这事没那么容易结束。  第3章  南泱没有在梅氏停留太久,没待一会儿就离开了。梅仲礼给了她梅家别墅的钥匙,让秘书把她送回家。  果然她前脚才走,祝轻欢后脚就进入了梅氏园区。梅仲礼让刘震和孙国辉先离开,把祝轻欢叫进自己办公室,和她单独聊聊。  “梅伯伯……”祝轻欢主动开口。  梅仲礼从容地坐下,不疾不徐地打断了她:“丫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爸爸给我打过电话了,说你昨晚和他吵了一架后离家出走了,是不是有这事儿?”  祝轻欢酝酿好的话一下都被梅仲礼的先发制人堵住了。她抿了抿唇,点头:“是。”  梅仲礼示意助理给祝轻欢倒杯咖啡,抚着胡子轻笑:“你见没见过南泱啊?”  “没有。她已经回来了吗?”祝轻欢眉间轻蹙。  梅仲礼点点头,了然于胸,看来早晨老祖并没有告诉祝轻欢她的身份。他猜也能猜到,老祖那个闷骚的性子,肯定是能用一个字解决的问题绝不说两个字。  “她今天刚回来了,现在应该在回家的路上。你准备一下,明天下午就和她去民政局登记结婚吧。”  祝轻欢怔住。  明……明天?  这么急吗?  “梅伯伯,我……其实我……”拒绝的话艰难地挤到嘴边,马上就要吐出。  梅仲礼像是能洞穿她的心思,慢慢地说:“丫头,南泱是个很好的人,你嫁给她会很幸福的。我们梅祝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不浅,你们结婚只会让我们两家交情更深,我和你爸爸成为了亲家的话,以后要帮助他就会方便很多。当然,帮助你也会方便很多。”  祝轻欢咬住了牙,再不敢多说一句。  她怎么会听不出梅仲礼温和言语间隐匿的威胁?  他言下之意显然就是说,你乖乖结婚,你们祝家就有好果子吃,你要是不顺从,我就会让你看见一个事实:我帮你的时候很轻便,毁你的时候也会很轻便。  她以前小的时候,一直以为爸爸和梅伯伯是很好的朋友,所以来往才会那么密切。可是后来长大了她才发现,只有地位对等的人才配称作朋友,爸爸只不过是不舍得梅氏带给他的利益、眼巴巴地非要与梅仲礼蹭上关系的小人物。而她,就是这“蹭关系”里注定的牺牲品。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演艺前途,不要梅仲礼走关系帮她捧回的各种奖项,放弃梅仲礼塞给她大把大把的优质资源。但是她难道能不管自己父母的死活吗?  梅氏集团想要捏死爸爸的小公司,就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祝家这几年在梅氏的庇佑下过得很好,家里也富裕,爸爸妈妈都已经习惯了这样阔绰的生活。如果因为自己的一时任性,而导致祝家整个家庭走向落败,爸爸妈妈要怎么样才能习惯回清贫的日子?  她攒了好久的勇气,被梅仲礼的几句话轻易地瓦解掉了。  从出生起,她的命运基调就已经写好。被圈养,被禁锢,被桎梏。  她无法反抗,也无力反抗,就像蚂蚁的胳膊永远抬不起人类的脚一样。  “明天下午两点,我会叫司机开车去接你到民政局。”梅仲礼淡漠的声音像是在宣判刑法,“记得穿好白衬衫,化一个漂亮的妆。你明天要拍的结婚照,会是你这辈子唯一的一张结婚照。”  祝轻欢低着头,指甲陷入了掌心。  。  南泱抵达新住宅的时候正是饭点,她打开防盗门,一边在玄关处换鞋一边拿手机看外卖。  厨房那边忽然急匆匆跑来一个穿着围裙的年轻女孩,五官清秀,双眼明朗,白皙的额头上布满了油烟熏出来的汗。见了南泱,她面色惊喜,拿着锅铲就要往下跪:  “拜见老……”  南泱扶住她的胳膊,“不用行礼。”  “老祖,您、您回来了,饭就要做好了,我马上……”女孩一顿,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忘了说,我叫孙绪雪,我爷爷是孙国辉,爷爷让我来照顾您的。”  南泱有点疑惑,她的身份是个秘密,一般来说,梅仲礼他们不会轻易告诉家人。  孙绪雪看见南泱皱了一下眉,马上做出解释:“我是爷爷选中的第六十六代传人,爷爷说他去世后,就由我来守护您。”  南泱点点头,道:“你不用这么客气,和我同辈相称就好。”  “不行,”孙绪雪严肃地摇头,“从小爷爷就告诉我,您是比亲人和爱人都重要的人,对待您,不能僭越,不能无礼,不能悖逆。我怎么能和您以同辈相称?”  南泱不禁叹气。  三千年前,她以禁术获得了永生。她的三个亲传弟子唯恐自己死后他们亲爱的师尊会出什么意外,便商量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各自找一个传人,用几近洗脑的方式让师尊成为这些传人的信仰,成为他们心中的神,成为他们活着的唯一意义,再让传人寻找下一个传人,如此往复。有时南泱都好奇,云棠他们到底用的什么办法,竟然能把这套洗脑教学绵延几十代,直至今日。  “您现在吃饭吗?还是休息一会儿再吃?”  “现在吃吧。”南泱走到餐桌边,翻起两个玻璃杯,一边倒水一边随意地问,“你爷爷有没有和你说起过我?”  “当然有。”  “……他都怎么说我?”  “爷爷说,您是一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但其实人很好,特别特别善良。”孙绪雪把一盘又一盘热腾腾的菜端上桌,“关于您的过往,他和我说过一些。三千多年前,您偶然外出时捡到一个六七岁的乞儿,将她带回北罚收作您最小的徒弟,便是轻欢师叔祖。轻欢师叔祖长到十七岁时,与您相恋,您有过犹豫和逃避,但最终仍选择悖逆阴阳常规,与她成为了一对爱侣。后来,机缘巧合下,北罚发现她是邪派焚天门的的少主,十几年前,是北罚联合其他正派屠杀了她的全家,让她沦为寄人篱下的孤儿。自那以后,轻欢师叔祖就叛出了北罚,回到了焚天门。她是邪派,北罚是正派,正邪总有一战啊。爷爷说,在最后那场正邪对决中,轻欢师叔祖死在了您的剑下。您很后悔,觉得亏欠她,所以三千年来,一直想要去弥补。后来,您牺牲了许多,终于习得一门禁术,获得了长生,让自己和轻欢师叔祖的灵魂有了生生世世的纠葛。爷爷说,等到轻欢师叔祖第九十九次转世时,她就会记起您,当她记起您的时候,您就会开始和她一起变老,然后共同走完这一世。”  南泱没说话,只是捏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  “可是九十九世,才用了三千多年……”孙绪雪小声自言自语,“平均下来每辈子才活……三十多岁呢。”  “因为,不一定每一世都是人。”南泱回忆起过往的岁月,眼眸微微垂下,“有时候,是一只兔子,只能活几年。有时候是一朵花,只能活一个季节。”  孙绪雪惊诧道:“您都是怎么认出来的?”  南泱沉默片刻,答道:“那个禁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但我能感应到她。”  “那……前九十八次的转世,每一世您都找到了吗?”  “嗯。都找到了。”  南泱转过头去,看向空荡荡的客厅,声音愈来愈轻,“虽然她没有记起过我,但是三千多年来,我一直都在她身边,陪着她,从未缺席。”  孙绪雪不知道三千年是什么概念,她只知道,在高中念书的三年都那么漫长,毕业后连初中毕业照上的同学都认不全了。到底是什么样的执念,才能让一个人把另一个人记三千年那么久呢?  “爷爷他们一定也很心疼您,所以才这么想促成您和祝小姐的婚事吧。”  南泱轻轻叹了口气,通常没有情绪的眼底涌起了一点不着痕迹的失落:“可是……我今天见到她了,她却还是不认得我。”  孙绪雪仿佛能感受到这份期盼落空的绝望,心也跟着揪了起来:“老祖,您别难过,肯定是哪一步还没做到。我和爷爷会再去深入研究那份禁术密卷,不会耽误太久的,您放心。”  “……其实,不必把我的事看得那么重要,如果你有更想去做的事,可以先去做你的。”  “那怎么可以?您才是最重要的。我……我没有什么想做的事。”  南泱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  “绪雪,你不要再找下一代传人了。”  孙绪雪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你们为我做了很多,我都知道,也很感激。”南泱搁在桌上的手指慢慢缩紧,“可是我真的不忍心再看见,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为了这些莫名的传承,错过本可以更好的人生。”  孙绪雪怔怔地看着南泱。  她似乎能明白世世代代这么多人都心甘情愿追随南泱的原因了。一个人的善良固然可贵,但是最难得的,是她本可以选择不善良,却还能在心底里留存着对每一个人的同情。  这样的老祖,当年又为什么会让心爱的人死在了自己的剑上呢?  第4章  依然在下雪的清晨。  南泱在软和的被窝里朦胧转醒,放空之际,脑中忽然闪现过昨天孙绪雪说的那句话  “有您出现的人生,就是最好的人生。”  劝二十岁的梅仲礼放弃寻找下一个传人时,他也是这么回答自己的。  南泱还在发呆,枕边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她反应了两秒,揉了揉眼睛,拔下充电线接通电话:“喂?”  “老祖,打扰到您休息了吗?”梅仲礼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没有。什么事?”  “想和您说一声,祝家那个丫头没有退掉婚约。我和她昨天都谈好了,今天让您带着她去民政局登记结婚,让她在中午两点准备好,您看您方不方便?”  南泱愣了一会儿。  “不方便吗?那我通知她改个时间?”  “……你已经和她说好了?”  “是,已经说好了。”  “那就今天中午两点。”  改来改去的,多少都会麻烦到她吧。况且,她也很想快点和她结婚,她等这一天,已经足足等了三千多年了。  “好的,那十二点的时候我让绪雪开车去接您。”  南泱嗯了一声,挂断电话。她思考了好阵子才发觉,这应该是她们第一次正式会面,又是领证的重要日子。她摸了摸凌乱的长发,第一时间下床去浴室洗了澡。  洗好之后,她找到昨天没来得及收拾的行李箱,把里面各种各样的白衬衫一件一件拿出来铺在床上,头发还在滴水,她却也不在意,只顾埋着头思索该穿哪一件才好。  一想到她会坐在自己旁边,近在咫尺地与自己对视,她就有些紧张。  除了没有那颗眉间痣,她的五官和当初的轻欢长得一模一样。几个小时后,她会用那双熟悉的眼睛看着自己,甚至有可能会在任何一个瞬间记起自己,记起她们所有的曾经。或许,她还可以得到一个等待了三千年的原谅,听她亲口说一句,我不怪你。  原本以为,再见她的话,应该不会像上一次在车站时那么紧张。可是,不知为什么,好像比之前更焦灼了。  南泱在满床的衣服前站了足有两个小时,站到头发都自然干了,还是没选出来一件最满意的衬衫。  没过多久,孙绪雪就到了。在得到南泱同意的情况下,她拿了一把这所住宅的钥匙,开了门一路找到卧室,隔着没关的卧室门朝里好奇地探头。  “老祖,还没有收拾好吗?您这看着一床衣服发什么呆呢?”  “我……不知道该穿哪一件去见她。”  南泱像是被撞破了什么小心思,耳朵立刻就红了。她平时清冷惯了,也只有在她心里念着那个人的时候,才会让自己冰一样冷白的皮肤染上一点旖旎的颜色。  “这样啊,那我可以进来帮您选吗?”  “嗯。”  孙绪雪笑着走进来,一边看床上那些白得十分统一的衣服,一边道:“我听爷爷说,您不是一个很在乎穿着的人呀。”  “是。”南泱对这个说法进行了肯定。  “看来您是真的很重视这次见面了。不过,也确实该重视,毕竟老祖您今天结婚呢。”孙绪雪拿起一件剪裁大方的白色衬衫,递给南泱,“随便穿就好,您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就算穿块抹布,也是最好看的。”  南泱听惯了别人夸她的外貌,但这次听见,还是忍不住弯了一下眼睛。  已经过了十二点,她没有耽搁太久,换好衣服后就跟着孙绪雪出了门,前往梅仲礼发过来的定位地点。  孙绪雪开车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偷偷去瞄副驾驶座上的南泱。  她并没有因为她是老祖就故意阿臾奉承,老祖长得真的很好看很好看,是那种和常见的美女完全不一样的美。  南泱是一个没有被现代元素侵染过的女人,不烫发,不染发,不化妆,不矫饰,手腕脖间未配任何金银珠宝,莹润的耳垂上连一个耳洞都没有,从纯黑的长发,到素净的手指,一切都散逸着一种从古代携来的风雅。当她用那双清茶一般的浅褐色眼瞳看向你时,仿佛一个绘着历史长河的古老画卷在你眼前缓缓摊开,经年的岁月就沉淀在她的眼底,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好像就能触摸到那些真实的过往,每一朝,每一人,每一把沾着热血的铜戟,每一片横亘今古的雪花。  祝轻欢的祖宗究竟是做了多少好事啊,才能让一个这么美好的人孤独地在这世上流浪三千年,只为这白马过隙般的重逢。  她们到民政局门口的时候,接祝轻欢的车子早就到了。梅仲礼是不可能让南泱去等祝轻欢的,所以提前了半个小时把祝轻欢接过来让她等南泱。  祝轻欢毕竟是公众人物,她站的地方很隐秘,戴着口罩和墨镜,非常低调地隐在一棵盆栽的后面,身边没有跟助理。  南泱远远地就看见了那个站在民政局门口的背影。  妩媚又温柔的长卷发羽扇一般散在她的背后,衬出她清瘦的肩和纤细的腰,她也穿着一件白衬衫,像是穿着一件和自己一样的嫁衣。  南泱的脚步顿了一下,脑子里飞快闪过几句打招呼的话。  祝轻欢刚好回过了头,好像只是想四处张望一下,恰好对上了南泱的目光。她愣住,摘下了墨镜和口罩,又朝周围看了看,不知道在确认什么。  南泱稳住跳得躁动的心,缓缓走上前去,站在了她的面前。  刚刚准备好的打招呼的话,真正面对她时,竟一句也讲不出来了。  虽然南泱一句话都没说,祝轻欢还是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一怔:“你……你是昨天早上公交车站……你是……你就是……”  “嗯,我就是南泱。”  南泱念出自己名字的时候,眼底微微发红。  我就是南泱。  我就是你的师父。  祝轻欢先是一脸震惊,然后又慢慢转变成了疑惑。她今年是二十四岁,南泱是三十五岁,可是眼前这个女人看起来绝对没有上三十,她太年轻了,年轻得像是和自己差不多大。  “我们……我们现在就进去吗?”南泱语气里压抑过后还有点明显的忐忑,甚至打了个小磕巴。  祝轻欢沉默了一会儿,不确定地又问:“你真的是南泱?”  南泱看着祝轻欢的眼睛,浅浅地嗯了一声。  “可是你……你真的有三十五岁?”  她看上去满脸的不相信。  南泱愣了一下,低下头在裤子兜里摸了摸,摸出一张身份证。她盯着身份证看了许久,嘴唇微微翕动,像是在做一些简单的加减法。  “嗯……”她细声喃喃,“……这张确实是三十五岁。”  “这张?”祝轻欢皱起眉,“你还有几张?”  “没有,就一张。”  南泱把身份证放好,不怎么想继续这个话题,便又道:“进去吗?”  “我……”祝轻欢觉得有点尴尬。尴尬也是正常的,毕竟她马上就要和一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女人走进民政局,肩并着肩拍下最亲密的一张照片了。  “走吧。”  南泱抬了一下手,似乎是想去捉祝轻欢的手指,但她几乎是在抬起的那一瞬间就克制住自己放了下去。还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应该再等等,再等一些日子来让她们的关系变得浓稠,然后她才能去试着牵她的手。  她们一起走进了民政局,孙绪雪在外面等着,没有进去。  她们坐在工作人员的面前,南泱拿出了自己的户口本。她没有把自己的户籍记到梅仲礼的名下,户口本上干干净净只有她一个人的名字。不久之后,会有另外一个名字和她躺在一起,这个狭窄的小册子,永远都会是只有她们两个人的私密空间。  两个人各自填写好了《申请结婚登记声明书》,在声明人的一栏里,按下了她们的指纹。南泱是用右手按的,按下去的时候,手指在颤抖。  然后她们去拍了照片。  民政局拍照是不会给帮忙给修图的,但是这并不影响照片最终的效果。祝轻欢作为一个明星,五官在镜头上的呈现肯定是无可挑剔的,难得的是她身边的南泱,看上去似乎比祝轻欢还要更漂亮一些。工作人员把结婚证递给她们的时候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两个女人,一个妩媚温柔,长发缱绻,一个清冷古雅,墨发如水。她们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看上去无比地和谐,就好像这两个人本就该这样紧紧地靠在一起,共同出现在任何一个场景中一样。  南泱看着手里的结婚证,怔怔地用指尖轻触照片上的两张脸。  终于  她终于是她名正言顺的妻子了。  她想起三千年前的那个晚上,她跪在轻欢的尸体旁,亲手为她雕刻墓碑,在刻下“爱妻”这个前缀时,自己那双心虚到颤抖的手,和满是悔恨的心。  但好在,时光慈悲,给了她再补救一次的机会。  这一辈子,她一定要好好握住她的手,做好她一个人的妻子。  第5章  刚刚领完证,南泱就受了伤。  倒不是出了车祸什么的大灾,纯粹是赖她自己。她拿着结婚证朝民政局外面走的时候,人在发呆,不晓得在走神想什么,走着走着就“咣”得一下就撞上了透明的玻璃门。  祝轻欢那时也有点出神,所以没来得及去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南泱已经捂着头弯下腰了。她忙走过去看,看见南泱额头上夸张的一片红,和好大一个包,皮肤好像划破了,渗出了一点血。  “你……”祝轻欢想去扶一下,可又觉得她们还没熟到那份儿上,只得虚站在一边,“你还好吗?”  孙绪雪听见了这声动静,连忙跑进来,惊慌失措地扶住南泱:“老……南老板,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南泱用自己的食指揉着那片皮肤,疼得眯起了眼,只道:“我没事,你看看有没有把人家的玻璃门撞坏。”  她满身的内力护体,头撞一下只是皮外伤,门可能就倒霉了,谁知道内力控制不住泄出去会怎样。  孙绪雪看了一眼门,发现门上一大片裂纹的时候脸一下就白了,急道:“您还有心思管门!快,快让我送您回家,梅总有私人医生的!”  私人医生倒也不至于吧。  事实证明,梅仲礼觉得非常至于。  她几乎是被孙绪雪用开飞机一样的速度送回了梅家别墅。  回到了别墅后,南泱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她无奈靠在枕头上,眼前是三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围着她来回晃,她觉得自己的脑袋起码被包了五层,说话时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回声。  梅仲礼,刘震,孙国辉坐在离她五米远的长沙发上,一听说南泱出了事,三个人立刻放下工作赶了过来。孙国辉一向温和慈祥,此刻却异常严厉地低声呵斥着身边站着的孙绪雪,孙绪雪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时不时会偷偷看一眼床上的南泱。  其实真的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严重。南泱好歹曾是武林第一大派的北罚宫掌门,当年的一代宗师,在飞檐走壁还很普遍的时候,她走路脚都不沾地的。后来慢慢到了现代,她才硬是改掉了轻功带来的习惯,好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像一个飘动的鬼魂。  若不是她当时一门心思放在了手里崭新的结婚证上,又怎会直直地撞上一扇门?可话又说回来,就算是把门都撞碎了,又怎么样呢?当年的唐门顶级暗器也未必能伤到她的骨头。但不论她怎么说,梅仲礼他们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看着他们那如临大敌的崩溃模样,南泱觉得自己更像是被加特林爆头了。  医生们和梅仲礼小声嘱咐了几句,提着医药箱陆续走了。  “老祖,今天发生这种事都是我们的疏忽,我们真的……”梅仲礼满脸愧疚。  “我真的没事。”南泱打断他。  梅仲礼沉默了一会儿,说起一个让南泱开心的消息:“您和祝丫头已经领了证,我和她说了,她从今天开始就搬进咱们别墅里,和您一起生活。”  南泱的眼底一亮,虽然没说话,但梅仲礼也能读出她眼里的满意。  “她现在正在搬家,不然肯定要让她来看看您的。”  “没事,不麻烦她。”  “晚上她应该能搬完,不过,估计她过来的时候赶不上晚饭了。”  “……”南泱沉默。  梅仲礼站起身,和刘震与孙国辉一起向南泱行了礼:“那我们就先走了,老祖好好休息,绪雪留在这里照顾您。”  “去吧。”南泱应道。  这大半日里,南泱闲得无聊,看了半天的书。孙绪雪不厌其烦地给她端茶送水,南泱但凡抿过一小口的茶,她都要在第一时间给满上,工作都没这么兢兢业业。  晚上的时候梅仲礼亲自送了饭上来,说祝轻欢还在路上,可能要一个多小时后才到。  于是南泱吃完了饭就坐在窗台上,望着别墅大门发呆。  到了九点钟的时候,搬家公司的车终于进来了。祝轻欢从车上下来,帮搬家师父搬那些纸箱子。南泱看着她一箱又一箱地往屋子里抱,就好像亲眼看着她一点又一点地进入了自己的未来。  搬了大半个小时可算搬完了所有东西。祝轻欢看起来有点累,送走搬家师傅后一个人站在后花园的小喷泉池旁,来回踱步,不知道在想什么。  南泱让孙绪雪自己去休息。她下了楼,在冰箱里翻了些能即食的东西出来,什么火腿肠、罐头、牛奶之类的,然后抱着满怀的食物去后花园找祝轻欢。  祝轻欢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喷泉池子边,烫得妖娆的卷发裹住她线条优美的腰背,因为坐着的原因,后腰处上衣和裤子之间露出了一小截皮肤,白腻腻的漂亮。  南泱走到在她旁边,轻声问:“你饿不饿?”  祝轻欢猛地回过神来,她站起身,看着南泱怀里还在散着寒气的食物,反应过来后忙一个一个拿下来放到喷泉池边沿上,那些罐头她光是捏一下都觉得指尖被冻痛了。  “拿这么多干什么?不冷么?”祝轻欢忍不住蹙眉。  “你应该没吃晚饭。吃一点吧。”  祝轻欢抿着嘴,“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晚饭?”  南泱沉默片刻,答:“我在楼上看你。”  祝轻欢没说话。  两个人又陷入了尴尬的沉寂中。  “你的头……没事吧?”祝轻欢主动开了口,“我看玻璃都撞碎了,玻璃渣子上还有血。”  “我没事。”南泱轻声说。  祝轻欢抿了抿唇,说:“你坐下来吧,站着不会晕么?”  “嗯。”南泱顺从地在池子边坐了下来,随意地抬手把一边的长发挽到耳后去,露出太阳穴那里的纱布。  她抬手的时候,祝轻欢看见了她手腕上一片红色的东西。她本以为那是个纹身,但是她又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是一片飞溅状的疤。  很刺眼的疤。这么丑陋的东西,不应该出现在这个雪一样干净的女人身上。  那么大一片疤,是受了什么样的伤呢?  南泱注意到祝轻欢在盯着自己的手腕看,她没有介意她的无礼,反而把手腕翻上来,将那里的衬衫扣子解开,挽上去两个褶方便祝轻欢看清楚,脸上带着浅淡的笑:“很好奇吗?”  “你……这个是烫伤?”祝轻欢试探着问。  “嗯。”南泱点点头,“我以前为一个人铸了一把剑,是那个时候不小心弄伤的。”  祝轻欢皱了皱眉,zhujian?为什么这两个字她听得清清楚楚,却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你不吃点东西?”南泱把手撑在石筑的喷泉边沿,轻声问。  “一会儿吃吧,现在还不太饿。”祝轻欢的唇角勾了勾,语气温和,“你总是这样关心别人吗?像个烂好人一样。”  南泱的眼睛弯了起来:“我是烂好人吗?”  “嗯……那就去掉一个烂字吧,”祝轻欢对南泱说,“我们都不熟呢,你还记挂我,一直对我笑,不算好人么?”  她认识南泱的时间真的太短了,如果能稍微再多认识她几十年,祝轻欢就会知道,南泱在过去的那些时光里从来不笑。因为没什么能让她笑起来的理由。一个不会笑的人,没人会觉得她是好人。  南泱沉默了片刻,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祝轻欢摇头:“没有。”  南泱又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变小了许多,语气轻轻浅浅的:“那你……可以试着喜欢我吗?”  祝轻欢明显愣住了。她张了张嘴,半晌,低声说:“我不喜欢女人。”  南泱搁在喷泉池边的手指倏地收紧。  “对不起,我不是看不起喜欢女人的人。我只是想把事实告诉你,毕竟我们以后有很长的时间住在一起,就算你对我来说是个陌生人,我也不想看见你失望的样子。我不喜欢女人,也并不打算谈感情,所以你不要对我抱有期待。”  祝轻欢顿了顿,又说:“这段婚姻不是我自己做的主,我没有选择,只能和你领证。但是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剩下的你最好不要奢求太多。以后你可以去找你喜欢的其他人,我也希望拥有我自己的自由,我们可以在媒体面前做做戏,但是私底下,最好还是不要有太多交集。”  不喜欢女人其实是一个借口。事实上,她还没有真正地喜欢过谁,所以不能判定自己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她只是不敢和这种有钱人有太多的牵扯,梅仲礼已经给她留下来太大的心理阴影。在金钱面前,她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她的人格,她的意愿,她的尊严,都是比蝼蚁还微小的存在。她也不想和这种有钱人产生什么爱情,有钱人在想爱你的时候就爱你,想不爱你的时候就爱别人,他们有这个资本。可是自己有什么呢?  她如果守不住自己的心,那么就只有任人宰割这一种可能。  南泱垂着眼,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良久,她轻声道:“可是我喜欢你。”  祝轻欢皱眉,对南泱突如其来的告白很不解:“我们一直都没见过,你怎么会喜欢我呢?”  南泱抬起眼看向她。  “很久以前,我就开始喜欢你了。”  她似梦呓一般喃喃道。  祝轻欢沉默,别开目光仔细想了想南泱这句话的意思,觉得她应该是在电视上看到过自己,在澳洲的时候。  “对不起……我可能没法接受这种……”  这种对着一块屏幕的一见钟情,太不靠谱了。浅薄又轻浮。  南泱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轻声说:“轻欢,你看看我的脸。”  祝轻欢听到南泱忽然这样喊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的朋友们大多喊她祝祝,长辈们喜欢喊她丫头,很少会有人喊她名字的后两个字。但是眼前这个连朋友都谈不上的女人,忽然亲昵地喊出了这两个字。真的太亲昵了,她甚至有种错觉,在今天之前,南泱一定喊过很多很多次这个名字。  “我……看你做什么?”祝轻欢抱了抱自己的胳膊。  南泱的眼底闪着灰暗的光,像是在克制着什么。她再开口时,声音里的卑微都快藏不住了:“我不好看吗?你为什么不试着喜欢我?”  南泱的脸已经不是好看两个字能形容的了,她完美得就像人工雕琢出来的艺术品。祝轻欢身为一个靠脸吃饭的艺人,都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脸蛋是比不上南泱的,不仅是她,哪怕是美女云集的娱乐圈,她也找不出五官能比南泱还精致的女人。可是,好看她就必须得要喜欢她吗?她这么一副好像爱惨了自己的样子让祝轻欢有点害怕,没由来的感情会让人忍不住去猜测背后隐藏的动机。  祝轻欢眼里的友善慢慢消退,声音也淡了许多:“我觉得你脑子还不太清醒。”  南泱看见了她眼里的冰冷与疏远,那种都已经懒得用礼教去掩饰的疏远。  南泱忽然笑了一下。  祝轻欢第一次见她笑的幅度这么大,露出里面一部分皓白的牙齿,唇边一个小小的梨涡。她笑起来的时候,连鼻翼被牵扯出的弧度都是漂亮的。  可是,她明明在笑,眼底里却是掩饰不住的苦涩。  “对不起。”南泱道歉的时候,已经不笑了,她又恢复了那张清清冷冷的脸,“我可能确实撞昏了脑袋。”  看着南泱这个样子,祝轻欢又有点心软。  “要不,我们可以做普通的朋友。”她妥协道。  南泱摇摇头,还在极力维持着温和的语气:“你不用勉强自己。我的确……不是很招人喜欢。”  祝轻欢还想说什么,可南泱站了起来,轻声嘱咐她:“记得要吃东西,晚上冷,别在这里站太久。”  说完,南泱便转身走了。她走得很慢,背影被月光拉得很长,看上去有种落寞的美。  祝轻欢看着慢慢走远的南泱,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愧疚。她明明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错,可还是很愧疚,没有理由的愧疚。  第6章  梅仲礼起得很早,像他这样的集团老总一辈子也睡不了几个懒觉。他拄着拐杖,一瘸一瘸地下了楼,想去厨房弄点东西吃。  他走到餐厅,见厨房的玻璃门后面隐约有个身影在忙碌,便朝那边喊:“小刘,帮我煎个鸡蛋!”  里面的人没有应声。梅仲礼也不在意,他坐下来拿出手机看今天的股市情况,一边看一边喝桌上倒好的一杯牛奶。  过了一会儿,厨房的推拉门传来移动的声音。脚步声渐渐靠近,一盘刚刚煎好的鸡蛋被轻柔地放在了梅仲礼的面前。梅仲礼瞥了一眼,当看见那只端鸡蛋的手的腕子上一片飞溅状的疤时,他差点把嘴里的奶一口喷出来。  “老祖……”梅仲礼急忙想站起来。  南泱用食指按住他的肩膀,带了几分内力,轻轻一推就让他原封不动地坐了回去。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好像也没生气:“不知道你习惯吃老的还是嫩的,我做的溏心蛋,你看看吃的惯吗?”  梅仲礼满脸惊诧地看着南泱。南泱还是穿着一件万年不变的白衬衫,衬衫领子上溅了一点油星,袖子挽到了胳膊肘那里,露出雪白的一段小臂。她的腰上还系了一个围裙,这种充满烟火气息的装饰让她看起来像一个寻常人家的温柔妻子。  梅仲礼从来没有见过南泱做饭,南泱一直都是被伺候的那一个。  “您还会做饭啊?怎么今天有兴致来厨房了?”梅仲礼觉得新奇。  “我一直都有学,”南泱在围裙上擦了一下手,“她睡在这里,我想给她做点早餐。”  “这样啊……”  梅仲礼觉得这几天的南泱和以前很不一样。他从十五岁开始就追随南泱,在他的印象里,南泱一直都是一个冷冰冰的人,不说话,也不笑,非常符合她一个三千年传世老古董的身份。梅仲礼觉得那样很正常,他崇敬的神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可是自从南泱从澳洲回来,遇见了轻欢,她就开始融化了。融化成了一个凡人。  梅仲礼第一次觉得,南泱是有温度的。原来她的眼里,也可以出现温柔的光。  “你先吃吧,我去给她送个饭。刚做好的,一会儿就凉了。”  南泱回到厨房,端了一个很大的盘子出来。盘子上的食物非常丰盛,有烤好的蒜蓉面包,有煎得滑嫩的牛肉,有煮好的清水虾,有切成小片的火腿。还有被挤在角落里、但是依旧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各口味沾酱。  她应该准备了很久很久吧。  梅仲礼看着南泱小心地端着食物离开的样子,心里莫名一痛。  祝轻欢虽然搬了进来,但是没有和南泱住同一间房。考虑到她们两个确实还有点陌生,梅仲礼也并没有强迫她,只是把她的房间安排到了南泱房间的旁边。  南泱来到祝轻欢的房间门口,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敲了敲门。  半晌,没人回应。南泱又敲了敲。  难道人没在吗?  她加重了一点力道,用指骨使劲叩在门上。  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拉开,祝轻欢乱着一头长卷发,睡眼惺忪地眯着眼,声音里带着一点沙哑:“怎么了,有什么事?”  南泱抬起端着盘子的手,“我给你做了早餐,吃点吗?”  祝轻欢看了一眼那盘子里的食物,勉强地扯出一个笑,“谢谢。可是热量太高了,我马上要进组了,不能吃这么多碳水。……你不用给我做饭,在我身上浪费这些时间不值当的。”  南泱嘴角的弧度僵住。她扣在盘子边缘的手指捏得指尖都发白了。  她抿了一下唇,抬起眼时,眼底依然温和:“你一般吃什么?”  祝轻欢看上去有点不想回答,但还是说了:“水煮白菜。”  南泱浅浅地点了一下头:“我去学。”  祝轻欢目光盯着地面,淡淡道:“我说了不用你给我做饭,我自己会做饭的,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说过了,咱们私底下,最好是不要有太多交集。”  南泱垂下眼,脸上仍没什么明显的情绪。可是她右手的手指在颤抖,颤得很明显。  祝轻欢看着她,能感觉到她此刻的难过。  或许现在的南泱是真的对自己感兴趣的吧,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老板为了自己辛辛苦苦做饭,至少这一秒是有点真情的。但是这份兴趣又能保持多久呢?她在圈子里见惯了被金主骗了身体还骗感情的女艺人,她们被抛弃之后,除了一身寥落,就剩一身骚臭了。  “我知道了。”  南泱淡淡地吐出四个字,捧着她的盘子转身离开。  祝轻欢看着她慢慢远去的背影,搁在门框上的手指蜷起。  道理自己都明白,可是这样糟蹋别人的真心,她也是同样的不习惯。  她不适应南泱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南泱看别人的时候眼睛里不会有任何感情,可是她看着自己的每一秒,眼底都会有很多隐忍的温柔。这让祝轻欢觉得,她随随便便的一句话或者一个举动都是在欺负南泱。  她讨厌欺负别人的人,当然也会讨厌欺负别人的自己。  还好今天有工作。公司没有留给她太多的时间胡思乱想,经纪人的电话催命一样打来,问她现在在哪里,不停地提醒她还有五个小时录制就开始了。  祝轻欢回屋简单化了妆,让梅家的司机送一下自己。路过客厅的时候,南泱在沙发上看手机,祝轻欢飞快地偷瞄了一眼,隐约看见那手机屏幕上的一颗白菜图片,以及旁边蚂蚁一样的小字,看起来像教程。  指甲抠住手心。  心里暗骂自己一句,乱看什么。  今天的通告是录综艺。不出意外的话,下午应该能录完。  是一档运动类的综艺,要跑跑跳跳一整天。今天请的嘉宾很多,基本上都是即将开机的《神舞》电视剧演员。上映前通过综艺宣传的电视剧不少,但是还没开机就开始宣传的几乎没有。神舞之所以这么敢提前做宣传,就是因为请到了两位流量扛把子做男女主演死忠粉能把脑缺言情剧的某瓣评分硬生生刷上85的小鲜肉夏山,以及热搜包年用户评论打开全是来自女粉的老婆睡我啊啊啊啊的顶流小花祝轻欢。  流量太大的一个坏处就是,夏山和祝轻欢两个人都还没见面,两家粉丝就提前开始了无脑黑对方蒸煮的狂欢。今天我给你家哥哥灵堂照,明天你给我家姐姐剪糊穿地心的鬼畜。双方都觉得自己才是世界第一红,双方都不约而同地认为是对方蹭自己热度。这是经纪公司之间很常见的炒作手段,刺激粉丝之间的矛盾,让粉丝自发性草热度,没准还能捞上一两个免费的热搜。只要是蒸煮没有下场,词条再难看也没关系,他们有的是办法给明星本人撇清干系。  当然,通常情况下粉丝之间的战争并不会影响明星本人之间的关系。特殊情况例外。  夏山早就到了录制场地,远远地看见被一群人包围的祝轻欢,高兴地跑过去和她打招呼。他的经纪人拉都拉不住。  “你好,第一次见,”夏山笑得很明朗,“我看过你其他剧,久仰。”  “你好……”祝轻欢马上环顾了一圈四周,确认这里的工作人员够多,她和夏山不会被单独拍入镜头,“幸会,幸会。”  “真期待和你的合作。”夏山笑着伸出手,想和祝轻欢握一下。  祝轻欢很给面子地握了一下,顺便开了个小玩笑:“希望这个画面不会被你的粉丝成我握大猩猩。”  夏山大声笑起来。  她真可爱。  “一会儿要跑很长一段呢,你要记得做好热身准备啊。”夏山指了一下远处的道具场地,“我刚刚去看了那些关卡,很难呢,你过不去和我说,我帮你呀。”  祝轻欢忍不住勾了一下唇角。夏山二十一岁,还在上大学,比自己小了三岁。这小男生软软糯糯的,说话喜欢带很多黏腻的语气词,一听就是南方人。夏山火得很突然,基本上没太经历娱乐圈一步一步往上爬的苦痛,所以眼底还保留着清爽的温暖,祝轻欢对他挺有好感。  “行,过不去就找你。”  祝轻欢朝他笑了笑。  她并没有刻意地去笑得妩媚,但是她那张脸很妖,没法让人忽视的妖,从弯弯的眉眼到饱满的嘴唇,从眼尾昳丽的眼线到唇上润泽的口红,她的眉毛动一动都是风情万种的。她一笑,就像在勾引人。而且不是那种刺眼的勾引,是一种柔和又隐晦的勾引,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勾引。  从来没有那个女人能把“妩媚”和“温柔”这两个极端的特质如此契合地融会贯通。  夏山的经纪人在远处忧心忡忡,觉得自家小孩要被勾走魂了。  夏山也确实被勾走了魂,只不过不是刚才,早在他看她第一部电视剧的时候,他的魂儿就已经被勾走了。  综艺录制得很顺利,中午雪就停了,场地和道具没有收到半点影响。  祝轻欢基本上没有休息地跑了一整天,她一边跑一边在脑子里不停地发疑问,她不懂现在综艺策划是不是观念上出了什么问题,让一堆靠脸吃饭的明星在这里上蹿下跳,跳得面红耳赤形象全无。要不是看在这综艺收视率实在是高,又是公司安排的固定行程,她绝对不会在这儿跟个猴子一样蹦来蹦去。  她没吃早饭,中间有一段时间特别饿,饿过了就什么感觉都没了。可是空着肚子剧烈运动会让人贫血,她觉得一整天眼前都在冒星星,而且非常想吐。她有那么几个瞬间以为自己就快要忍不住吐在赛道上了。  到晚上终于结束录制的时候,祝轻欢几乎是被助理搀着爬上保姆车的。  “送你回哪儿啊?”小叶心疼地看着祝轻欢。  祝轻欢虚弱地报出了梅家的地址。  “你换地方住了?”小叶有点吃惊,“难道是狗仔找到了你之前的住址?”  “不是,”祝轻欢脑门上还在冒虚汗,“我去我公公家里。”  她就那么自然地说出了“我公公”三个字,就好像她已经习惯了这段婚姻的存在,默认了南泱是她正正经经的妻子。祝轻欢意识到这一点时有点恍惚,恍惚过后,给自己一巴掌的心思都有了。  小叶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祝轻欢被豪门看上了,这在圈内已经不算秘密,也就差捅破大众那一层窗户纸了:“早就听老板说了,你要嫁给本市首富梅仲礼的女儿。老板和梅总关系真好,他一点都不介意你上升期结婚呢。”  “……”祝轻欢不说话。  “怎么样,什么时候把你媳妇儿带来片场,让我们看一眼?”小叶一脸八卦,“长得好不好看啊?”  祝轻欢皮笑肉不笑了一下,故意逗小叶:“很丑。”  小叶马上换了一副同情的脸。好可惜哦,祝祝这么漂亮,居然要嫁给一个丑八怪。不过,有钱人一般长得都不怎么样,金钱与颜值不能双全,也是正常的。  差不多到了晚上十点,祝轻欢可算回到了梅家别墅。  她撑着酸痛的腰,耷拉着眼皮,强忍住胃里翻滚的呕吐欲,只想赶紧回床上睡一觉。可才进门,就看见客厅那边亮着灯。南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黑色的长发挡住了一半脸,手里还拿着一本摊开的菜谱。  祝轻欢本想装没看见,直接回自己的房间。但是都走到了楼梯口,她又停了脚步,扭过头来看沙发上的南泱。  这样睡会生病吧。  她又看向她手里的菜谱,以及不远处灯亮着却没人的厨房,和灶台上摆着的煮锅。  煮了东西吗?  难道是煮了一整天?  放在楼梯扶手上的手指缩紧,抠起了上面的漆皮。  她自嘲一笑,笑自己此刻的犹疑,随即便转身上楼。  才迈上三个台阶。  她又忍不住驻足,重重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良心都痛起来了。她在短暂的停顿后,转身走下了那三个台阶,来到沙发边上,用指尖轻轻拍了拍南泱的肩头:“喂。”  南泱睡得很浅,被拍了一下就马上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看向祝轻欢,嗓音里卷着慵懒的沙哑:“你回来了。”  不知为什么,祝轻欢觉得此时南泱的声音比夏山那股南方人软糯的调调还要好听。  “嗯。”祝轻欢使劲咬了一下嘴唇,目光又看向亮灯的厨房。  南泱注意到了她在看厨房,便主动问:“你是不是饿了?”  “我……”  她才不饿,她不仅不饿,还很想吐。  南泱果然说:“锅里有点水煮白菜,我才做的,要吃点吗?煮之前还用盐和糖腌了一下,应该挺好吃的。”  “……”祝轻欢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  南泱看着她,眼里泛着柔润的水光:“怎么了?”  “没事……你……去热吧。”  南泱极浅地笑了笑,走去了厨房。祝轻欢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一想到一会儿还要往嘴里塞那种没什么味道的粗纤维,就有点头疼。  没过多久,南泱就端了一碗简单的水煮白菜出来。她把碗筷放在茶几上,推到祝轻欢的面前,碗里的白菜看上去卖相很好,晶莹剔透的冒着热气。  祝轻欢默默叹了口气,拖着疲软的胳膊捧起碗,夹了一筷子白菜塞进嘴里。  白菜接触她舌头的那一瞬间,她的脸刷一下就绿了。  水煮白菜一直都是很难吃的,她有这个心理准备。但是她没想到南泱居然可以让它再难吃上一个境界,她敢肯定,南泱在里面放了过量的盐和糖,不然白菜不可能做到又苦又腥又咸又甜。  “是不太好吃吗?”南泱注意到了祝轻欢颤抖的睫毛。  “……”  祝轻欢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把眉毛皱成一个疙瘩,狼吞虎咽地把白菜往自己嘴里扒。太难吃了,难吃到她都不敢用牙齿去嚼哪怕一下。她的胃要是有生命,这个时候一定要跳起来骂:上面的兄弟怎么不把这玩意儿加工一下就扔下来了?  祝轻欢把一整碗白菜吃完,碗筷往桌上一放,马上起身上楼。  南泱或许是对祝轻欢的这次妥协尝到了甜头,或许是觉得她们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得寸进尺地叫住了她:“明天要不要吃早餐?”  祝轻欢在楼梯上顿住,转过来时脸色有些难看,但语气仍是柔和的:“我说过很多遍了,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真的不值得。我不会喜欢你的。”  说完,她就转身地上了楼。  进了卧室,祝轻欢把手机往床上一扔,胃部猛然传来一阵翻江倒海。  她终于忍不住那股菜腥味的刺激,捂着嘴跑到厕所,抱着马桶就开始吐,刚刚所有吃进肚子里的东西,一点不留地全部吐出来。呕吐已经不是她的意识能管控的了,是一个身体受到了威胁健康的本能反应。  吐完之后,她虚弱地跪了下来,趴在马桶边缘,昏昏沉沉地想,要是她可以把自己那假惺惺的慈悲一起吐进下水道就好了。  第7章  孙绪雪从自己房间出来的时候,刚好听见了祝轻欢在楼梯口对南泱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最残忍的两句话:  “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真的不值得。”  “我不会喜欢你的。”  孙绪雪看着祝轻欢苍白着一张脸上了楼,脚步又快又急,像是想要马上逃离这个地方一样。她心里揪得紧紧的,祝轻欢这样说话真的太伤人了,南泱会是什么心情呢?  她轻手轻脚地走向客厅,客厅的灯还亮着。她看见南泱站在那里,一直看着祝轻欢消失的楼梯口,站了很久。祝轻欢走后,南泱看起来又恢复了往日的冰冷,仅仅一个背影,就能感觉到那满身的岑寂。  可能是二十分钟,也可能是半个小时。南泱像是大梦初醒一般动了一下,背影有点僵硬,她慢慢走回茶几那边,拿起脏碗筷去厨房洗碗。  孙绪雪忙跑过去:“老祖,我来洗吧。”  南泱站在洗碗池边,轻轻看了孙绪雪一眼,说:“没事,一个碗而已。”  可是孙绪雪明明看见,南泱拿着洗碗布的右手在发抖。  “老祖,其实你……”孙绪雪感到委屈,替南泱委屈,“你何必这样呢?你越是这样,她越不会领情的。”  “我何尝不知道,这是下策。”南泱低沉的声音散逸在没有开灯的厨房里。  “那您……”  “可是我没有别的选择。”南泱的唇角苦涩地弯了一下,“不是吗?”  因为我爱你,所以除了对你好,我再没有别的选择。  孙绪雪没有谈过恋爱,她是不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但是她真的油盐不进啊,我都想……”孙绪雪在替南泱感到生气。  “绪雪,你习惯站在我的角度想事情,所以我没有得到回应的时候,你会觉得是对方有问题。”南泱把洗好的碗放在台子上,湿漉漉的手抚摩瓷碗的边缘,“可是,不是每一个她都必须要爱上我的。我对于她来说,毕竟只是个素未谋面的人,她有属于她的生活轨迹,有她自己看重的其他东西,她不必因为我的执着,而必须对我做出回应。我的回忆和我的执念,说到底,只是我一个人的事。”  南泱低了低头,睫毛在抖,“所以,你不要觉得是她的错。说起来,应该是阴魂不散的我更讨厌一些才对。”  孙绪雪觉得鼻子很酸。她能理解南泱说的意思,可是这样的南泱如何不叫人心疼?  她把自己永恒的时光都奉献给了和故人的重逢,她爱得那么深,理应是痴狂的才对。可是她还是那么温柔,温柔地尊重轻欢每一个崭新的灵魂。  孙绪雪听孙国辉说过,有一世,南泱找到轻欢时晚了一些。她已经有了自己爱的男人,有了坚定而至死不渝的爱情。南泱什么也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只是在她结婚时,以陌生人的身份去参加了喜宴。她送了一个没有署名的花篮,坐在席上,亲眼目送她穿着婚纱走向自己的幸福。之后,她就离开了那个城市。那一辈子,南泱都没有再去打扰过她,她和她那一世唯一的一次交汇,就是她用目光送她走了一段人生中最美的红毯。  她会难过吗?她会不会在喜宴的那晚偷偷流泪呢?  除了南泱自己,恐怕没有人能知道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是她的第九十九世,如果不是因为她有恢复记忆的可能,南泱绝对不会允许梅仲礼以婚姻的形式将她强行捆绑在她的身边。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祝轻欢身上,所以她对她好得那么狼狈,她不惜把自己埋进卑微的泥土里,只要有重见天日的可能,她心甘情愿让自己失望一千次,一万次。  只为重逢。  第8章  南泱洗完了碗就准备回去睡觉了。  回屋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隔壁传来异样的动静。她武功高,耳力很好,所以听得非常清楚,轻欢在压抑着哼唧,像是在忍受着强烈的痛苦。  她几乎是本能地一步跨到轻欢门前,想要打开看看是什么情况。可是手马上要摸上门把的时候,又滞留在半空,想去碰,又不敢。  她希望自己进去吗?  她需要自己的关心吗?  轻欢好像抽了一口冷气,她嗓子里的声音就快要压不住了。南泱心里一急,也想不了太多了,压下门把打开了门。  祝轻欢没有在床上,她狼狈地趴在地上,妖娆的卷发贴着地板,云一样散开。她一只手捂着肚子,脸蛋惨白,额头上全是汗,脖子也泛着水光。  南泱忙过去蹲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祝轻欢疼得都快出现幻觉了,她眯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南泱,嘴唇哆嗦着:“你……”  南泱把祝轻欢扶到床上躺下,她眉头皱着,一脸认真地弯下腰去探祝轻欢的额头。南泱弯腰的时候,长长的黑色头发垂在了祝轻欢的脸上,很柔软的发质,轻轻一扫,就让她想去挠一挠那块痒痒的皮肤。  “肠胃炎,发烧。”南泱惜字如金地吐出这五个字。  祝轻欢疼得头晕目眩,她只知道自己八成是犯了肠胃炎,但她没料到还牵连了发烧。  “我送你去医院。”  南泱转身就走,想回自己房间去拿车钥匙。  “你别……”祝轻欢忙虚弱地叫住她,“别去医院,我……会被拍到的。”  “不要命了吗?”南泱皱着眉看向她。她鲜有用这么严肃的口吻和祝轻欢说话,可就连这像极了发脾气的一句话,也是轻柔的语调。  “不行……我有合同,我不能在开拍前出黑料……”祝轻欢的嗓音颤颤巍巍的,“我和你的婚讯还没有公开,圈内人又都知道我和梅氏的关系,如果我和你去了医院,明天……明天我们未婚先孕的稿子就上头条了……”  南泱从来没觉得明星这个职业这么麻烦。  “那你就这样躺着,能行吗?”南泱觉得不妥。  “没事……你帮我倒杯水,我肠胃炎是老毛病,抽屉里有药。”祝轻欢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眼睛都睁不开,还不忘了叮嘱:“白开水就行,你不要往里面放糖或者盐什么的……”  那颗水煮白菜可能会成为她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了。  南泱叹了口气,去楼下倒了一杯水上来。她从抽屉里找到药,把水和药递到祝轻欢的面前。  祝轻欢艰难地爬起来,头昏脑涨的,眼神发虚。她盯着那杯摇摇晃晃的水,闷咳了两声,想抬手却没力气。  “喂你?”南泱询问着她的意见。  祝轻欢抬起眼,有点不悦地看了南泱一下,似乎在对她的越矩表示不满。她这时候生着病,眼睛周围散着滚烫的红晕,虽然做出了不太友好的表情,看起来却异常地妩媚。  ‘轻欢’当年修过道,所以她的容貌总是染着修道人特有的清冷,掩住了她原本美艳的五官。‘祝轻欢’可没修过什么道,她的一颦一蹙都让这副五官的妖娆展现得淋漓尽致,像极了祸国殃民的妖精,抬一下眼就能把人看得血气上涌。  她和南泱的长相就是两个极端。一个媚似火焰,一个冷如霜雪。霜雪靠近火焰的必然结果就是,被融化,被蒸干,变成水,变成一样堕落的颜色。  南泱忍了很久,才强行忍住想要吻她的念头。  “张嘴。”  南泱举起胶囊。  祝轻欢虽然看上去想拒绝,但她疼得眼睛都看不清了,只得顺从张开了一点点嘴唇,昏沉地等待着投喂。南泱把胶囊推进了她的口中,离开的时候,指腹忍不住轻轻蹭了一下她的下唇,湿润又柔软,带着灼人的温度。  祝轻欢感觉到了那短短一触里隐蕴的。她把药丸干吞了下去,皱着眉,警告南泱:“不许亲我。”  她的本意是要保护自己的,可是她一脸病容地说出这句话,只会让南泱那双淡漠的眼睛多染几分浑浊。  南泱沉默了一会儿。她忽然站起身,一声不吭地走出了卧室,门都没帮忙关。  祝轻欢看向南泱消失的方向。她是生气了吗?祝轻欢模模糊糊地想。  她没力气想太多,汹涌而来的病情让她昏昏欲睡。她把自己陷进柔软的被窝,闭上眼酝酿睡意。  不知睡了多久,半梦半醒间,有个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  祝轻欢迷蒙地睁开眼,模糊看见南泱站在她的床边。  “我给你煮了一碗粥。”南泱手里拿着一个白瓷碗,右手拿着一只小巧的调羹,“起来吃点东西吧,胃里空着难受。”  “你去煮粥了啊……”祝轻欢揉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还以为你走了呢。  这后半句话出现在心里的时候,祝轻欢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可能确实是烧糊涂了。  “嗯。”南泱点头,“吃一点吧,这样舒服一点。”  祝轻欢瞥了那白粥一眼,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她确实饿了,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刚刚的呕吐更是让胃里一点存货都没有了。粥的话,她厨艺再烂也不会难吃到哪儿去吧。  “给我吧。”祝轻欢拖着似乎都已经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  南泱递了过来。祝轻欢接过碗,舀起一大勺递进了嘴里。  舌头碰触到那勺粥的时候,她几乎是用尽了自己毕生所有的礼教,才强行压下身体呕吐的求生欲,没有把那口粥喷到南泱的身上。  她眉尖终于皱起来了,“你到底是怎么做的?你在里面又放了什么?”  南泱看着她那隐忍的表情,怔了一下,解释:“就是一点糖。”  不可能,一点糖绝对没法成就这么恶心的腻味。  “你不要再做饭了,”祝轻欢把碗放到桌上,眼神都涣散了一点,好脾气地为南泱纠正了一条不适合她发展的爱好,“你做得真的好难吃。”  “有……有吗?”南泱难得地结巴了一下。  “还是说,你在故意报复我?”祝轻欢眯起眼睛,审视一般打量着南泱。  南泱摇头。  摇得很真诚。  祝轻欢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仍然烫得不行,但是没办法,她还是好饿。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从床上爬起来,拽了一条毯子披在肩上,然后虚弱地弯着腰,跻着拖鞋下了地,用沙哑的声音对南泱轻声说:  “跟我来吧。”  厨房应该也没想到,它会在大半夜被再次光顾。厨房更想不到,它会容纳一个看上去无比奇怪的场景。  一个病得奄奄一息的人站在前面双手颤抖地做饭,另一个健康的人站在后面双手背着无所事事。  祝轻欢虚弱地裹着毯子站在灶台前,一张脸惨白,只有眼尾发着灼烫的红晕。她一只手还捂着抽痛的肚子,另一只手却得拿起汤勺,搅动着粥锅里的水。  南泱只是很安静地站在她身后,一双眼默默地望在她烫得很好看的卷发上。  她就这样看着她,仿佛回到了三千多年前,她每一次看着轻欢做饭的背影。只是看着她,就好像她们还在她们的荣枯阁,她还是做不好饭的南泱,而她,也还是那个只为南泱做饭的轻欢。就好像,她们只是各自走了一段艮长的时光,没有死别,没有分离,她一直都在原地,等着她的师父来找到她。  “你去拿个纸记一下吧,”祝轻欢的声音忽然响起,“过程,用料什么的。”  “好。”  南泱回过神来,走出厨房去楼上卧室取纸笔,在上楼的时候,她用了轻功,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一次往返。  锅里的水已经烧好了,祝轻欢找到米缸,手伸进去抓米。  她本已抓好了自己吃的量,正要把手从米缸拿出来的时候,动作一顿。她垂着头,看不清脸上什么表情,只是片刻之后,那只手又探下去,抓起了两个人的量。  南泱已经回来了,拿着一根笔和一个笔记本。祝轻欢把米放进粥锅里,指着锅和她说:“米和水差不多一比八的比例,你要是想稀一点,一比十就差不多了,再稀就成汤了。如果你用糯米,或者绿豆什么的,要提前泡软再煮,口感会好很多的。其实白粥不用放什么佐料就很香,你要是想放点糖或者盐也行,但是你别放那么多。不管什么调料,放多了都会很难吃的。”  说着,祝轻欢让出了一点位置,“来,你放一下糖,我看看你是怎么放的糖。”  她是真的好奇南泱是怎么放的。  南泱放下记了一半的笔记本,顺从地走到糖罐子旁边,右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糖。举到粥锅上方时,她的手在颤抖,而且抖得很厉害。手一抖,勺子里的糖就全部被倾了出来。  祝轻欢忙伸手挡了一下,把大部分糖都挡在了外面。  好吧,现在她知道为什么南泱的厨艺这么魔鬼了。手抖成这样,料永远也放不好,饭怎么能好吃呢。  南泱垂下眼,声音很轻:“对不起。”  祝轻欢看她居然在道歉,不禁勾了勾唇:“道什么歉呢。你从小就是被伺候大的,像你这样的大老板,做不来这些也很正常。”  南泱不是大老板,她的身份比“大老板”可尊贵多了。出生就是尊主,后来直接任掌门,走到哪被拜到哪,被人捧着供着,这些杂活儿确实轮不到她来做。一般她需要用饭或者就寝的时候,都是轻欢来伺候她的。  所以,自从轻欢离开以后,她就再也没照顾好过自己。  南泱看着正在搅动粥锅的祝轻欢,轻声问:“你一直都这么会做饭吗?”  “对啊,我从小就很会做,做得都很好吃,”祝轻欢的声音里有一点点微不可察的得意,“但是我比较懒,所以有时候宁可饿肚子,也懒得做给自己吃。”  “你的肠胃病,应该和你总是不吃早饭有关吧。”  “可能吧。不过,做艺人本来也就是这样,拍戏那么忙,真忙的时候谁顾得上吃饭?再说了,吃这种碳水会长胖的。”  南泱嗯了一声,又说:“但是早餐最好要吃。”  祝轻欢轻笑了一声:“你怎么跟我妈一样呢。”  南泱闭上嘴不说话了。  “好了,煮好了,”祝轻欢拢了拢身上的毯子,对南泱说,“拿两个碗来。”  “……两个?”  南泱愣了愣。  “不然呢?拿三个?”祝轻欢偏着头看她,“你一个人要吃两碗吗?”  南泱的耳朵有点泛红,没答话,只是从碗柜拿出两个碗,在洗碗池里又冲了一下,递到轻欢手边。  她看着轻欢盛粥的样子,心想,其实吃两碗也不是不可以。  香喷喷的白粥被盛在瓷白的碗里,热腾腾地冒着诱人的雾气。祝轻欢端着两碗粥走去餐厅,南泱想帮她端,她躲了一下,没叫南泱拿。  两个人坐在餐桌旁,客厅周围都是黑的,只有餐厅这边头顶亮着一盏灯,让这里看起来像独立的另一个小世界。祝轻欢吃着自己做的粥,除了刚刚糖掉得多了一点,大体还算可口。  “你为什么做什么东西都放糖啊?”祝轻欢含了一口粥,模糊问,“白菜要放,粥还要放。”  南泱把嘴里的粥咽下去后,答道:“我喜欢吃甜的。”  “对哦,第一次见你你就在吃糖葫芦,还一下吃了好几根……”祝轻欢的嗓音轻轻柔柔的,“少吃点那种碳水吧,你都三十五岁了,这么吃下去容易糖尿病的。你要是真的那么喜欢糖,可以试试吃巧克力,那种纯可可脂,嚼起来很香,而且难过的时候吃,心情会变好呢。”  “好,我记住了。”  南泱认真地点了点头。  祝轻欢含着勺子,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南泱。  来厨房之前,南泱把头发扎了起来,扎得比较匆忙,鬓边的发丝松散地垂在她的脸侧,看上去很是娴静温雅。她仍穿着一件纯白的衬衫,她好像向来只穿白色,衬衫扣子一颗一颗扣得很严谨,透着股浓浓的禁欲气息。  其实……她也挺好的。对外人冷淡,独独对自己温柔迁就,人也漂亮,又不显老。除了厨艺糟糕外,挑不出什么缺点了。  只是可惜,这样的好,又能维持到几时呢?  以前念高中的时候,有一个女孩子也是这样对她好。她会每天按时发早安晚安,会在上午的课间用她的粉色水壶帮自己打一壶热水,会悄悄给自己的桌兜里塞好多好多棒棒糖,她还会天天对自己说:祝祝,我喜欢你。虽然她对那个女孩子没有那种感情,但是她还是被她对她的好感动了,她向往着她嘴里说着的“喜欢”,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就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这听起来真的很诱人。  可是就是这么喜欢自己的一个人,也会在一夜之间喜欢上别人。有一天,她突然就找到自己,说,祝祝,隔壁班来了一个更漂亮的转学生,我决定要喜欢她了,你把我的水壶还给我吧。  于是她就把那个粉色的水壶还给了她,连同自己对“喜欢”的信任,一起还走了。  她一直不愿意谈恋爱,尤其是和南泱这样的有钱人,就是因为不愿意看“喜欢”这种美好的东西被糟蹋。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有钱的小孩最爱糟蹋东西,他们喜欢一个东西时如视珍宝,不喜欢了就当垃圾一样随意丢掉,因为他们有更多的退路、更多更好的选择。  喜欢真是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  没有人会永远喜欢另一个人的。  南泱吃着粥温吞道:“明天我给你做早餐吧,早餐不能不吃。你不用担心,我都学会了,就把米和水放一起煮,不会再放任何调料进去的。”  祝轻欢恢复了理智,温柔的语气也微微收敛了起来:“我不会吃的。”  “我明天做好放在餐桌上,不打扰你睡觉。”南泱抿了一下沾着粥的上唇。  祝轻欢不置可否。  南泱吃下了碗里最后一点粥,轻声说:“谢谢你教我做粥。”  祝轻欢笑了笑,看着自己的勺子里的粥,随口问:“你为什么总想给我做饭啊?”  南泱拿勺子的动作顿住。  腮部咀嚼的起伏也随之停息。  她捏着勺柄的手指在发白。  祝轻欢没听到南泱的回答,也没在意,她只不过随口一问罢了。她把碗里剩的粥都吃干净,认真思考着是马上洗碗还是放到明天再洗。正在她走神的时候,耳边忽然轻飘飘地传来一句:  “我只是……在做我早就该做的事。”  第9章【北罚番外】生辰礼  “师父?”  “师父!”  南泱猛地回过神来,看向堂下一脸不满的云棠。  “师父,你发什么呆呢?教着书还能走神?”云棠哭笑不得,她见多了师长在上面授课,弟子在下面走神的,但她就没见过师长本人在授课途中还能走神。  坐在云棠身边的边子趁打了个哈欠。  “我刚刚讲到哪里了?”南泱垂下头翻了一下书,可是书被窗外吹来的风翻乱了,她也找不到刚刚停顿的位置。  “《天罡十方阵》第一百零五页,十大方向之生门判断。”云棠提醒道。  边子趁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哦……我找找。”  南泱也不是总这么爱走神,只不过这两天她心里一直装着件沉甸甸的事,吃饭睡觉都要想着,有时候想着想着人的思绪就远了。  云棠抱怨道:“幸好轻欢师妹被送去鸿飞阁学习了,要是她跟着您学,估计再学上二十年也还是啥都不会。”  边子趁瞌着眼喃喃道:“你放心吧,《天罡十方阵》这么无聊的东西,轻欢在鸿飞阁也不会认真听讲的,怕是跟我一样打瞌睡呢。”  “你就偷懒吧,迟早有一天你陷入险地,后悔没好好学阵法!”云棠推了一下边子趁。  南泱看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索性把书一合,站起身来:“算了,今天先到这里,你们课下好好练剑,我还有点事。”  她想去铸剑池看看。  明天就是轻欢十六岁的生辰了,她还没是没想好该送她什么生辰礼。要是那把铸了六年的剑能完成就太好了。  她一出阁门,近的远的北罚弟子见了都纷纷跪下,向她请安:“拜见尊上。”  她也习惯了别人对她的跪拜,身为一个尊主,走到哪被拜到哪,这都是常事。  来到铸剑池,打开石门,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容怀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衫站在池边,一手拿书,一手摸着下巴,像在琢磨什么东西。听到背后的响动,他回过神来,笑着和南泱打招呼:“你来了。”  “我的剑……”  “好吧,好吧,我就知道,你的剑你的剑,每次一来开口就是你的剑。为了这把剑,你看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样了?”容怀说着,扫了一眼南泱左手腕上铸剑时烫伤的那片疤,“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我看还得等上一年多才能好呢。”  “还要一年?”  南泱发愁了,她又没得送了。  “心急什么呀,轻欢才十五岁吧,她年纪这么小,功力浅薄,就算剑铸好了她拿着也用不了。”容怀看南泱的表情,觉得有点好笑,这个清清冷冷的尊主大人平时一直待人疏远淡漠,惟独对她那个小徒弟上心得不得了,每年一临近轻欢的生辰日,南泱就要皱好几天的眉,搜肠刮肚地想送什么礼。  “要不你送她一副你的书法吧,你的书法名扬天下,她得一副可以当传家宝了。”  “……她还小,这个不太实用。”  “那……或者你让鸿飞阁放她一天假,带她好好玩一天,她肯定也会很高兴的。”  “这样……我也觉得。”南泱点点头,接纳了容怀的建议。  反正,明天就是她的生辰了,从今天下午开始给她放假,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南泱向容怀告了别,直接前往鸿飞阁。  她到那里时,鸿飞阁正在上课。见她走进课堂,讲了一半的凭子徕忙放下手里的所有东西,匆匆忙忙地向她跪下,课上所有的弟子也都连忙在课桌旁跪了下去。一时间,地上白衣一片,惟独一个角落里,还有一个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的少女。  “尊主驾到,有什么吩咐吗?”凭子徕伏在地上恭敬地问。  南泱的目光盯在角落里正在睡觉的女孩身上,她挥了挥手,示意跪着的人都起来。然后负着手,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不起眼的角落。  窗外的阳光照在少女半边柔美的脸上,每一根眉毛都清清楚楚地衬在暖光里。她把脸枕在一本书上,嘴巴张开了一点点,口水流了满书。  南泱的嘴角动了动,像是笑了,又像是没笑。她伸出手去,捏了一下少女的软嫩的脸蛋,轻声唤她:“轻欢。”  轻欢迷蒙地睁开眼,模模糊糊看见了南泱的身影。她吓得一个激灵,连忙从桌子上爬起来,撩起衣袍就要跪下:“师父……”  南泱托住了她的胳膊,没有让她真的跪下。轻欢的表情还有点呆愣,半边脸睡出了大片红印,嘴角还有一片口水,在阳光里亮晶晶地闪着。  南泱掏出了一块帕子,轻轻覆上轻欢的嘴角,帮她擦干净。  轻欢不敢动,她小心地看南泱的眼睛,她以为师父撞见自己在课上睡觉会生气,但是南泱好像并没有恼怒,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擦完后,南泱拉起了轻欢的手,牵着她径直走向门外。  “给她放一天假。”  路过凭子徕身边时,清冷的声音传来。  轻欢被南泱拉着手,一时开心得晕乎起来,忍不住轻轻捏了一下南泱的手背。南泱的手很软,因为她是尊主,不需要干什么活,唯一有茧的地方只有食指外侧连接虎口那一片,她常年练剑,练久了就会有这样的薄茧。轻欢很喜欢摸那里,她喜欢自己柔软的指腹剐蹭南泱手上最粗糙的地方。  南泱感觉到轻欢在捏自己,她不太喜欢这样轻佻的举动,但她也没说什么,甚至也没有因此放开轻欢的手,只问道:“明天是你的生辰,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师父送什么我都喜欢。”轻欢笑着说。  南泱料到了她会这么说。轻欢对南泱永远都是包容的,她会把所有问题的选择权都归还给南泱,南泱选什么都好,选什么她都接受。  “我带你下山玩一天吧。”南泱淡淡道,“不过,走不了太远,就逛一逛山脚那个村子。”  “好啊,我一直都很想去那里看看呢。”  轻欢果然很给面子地表达了自己的期待。  “明天是你的生辰,这次我就不说你什么了,”南泱清冷的声音又响起,“但是下一次再让我发现你上课睡觉,我就要上戒尺了。”  “知道了。”  轻欢撇撇嘴。她才不信师父真的舍得打她。  北罚向来不允许未成年的弟子下山,山门处常年驻守十数个弟子进行把守,要下山的成年弟子也必须是有任务在身,拿着尊主给的腰牌才能通过。轻欢打小就被南泱捡回了北罚,从来就没下过山,做梦都想知道北罚之外的江湖是什么样子。虽然这次不能踏足中原,但能到山脚转一圈,也算很不错了。  山脚的村子多年来受北罚的庇佑,对往来的北罚弟子都怀着最大的善意。故此,南泱带着轻欢一进村,所有见了她们身上白衣的人都会垂首打个招呼。  当初也就是在这个小村子,南泱第一次遇见因为两个馒头被打得遍体鳞伤的轻欢,一向不愿管凡尘俗事的她,破天荒地把小轻欢带回了北罚,还收她做了自己的第三个徒弟。要知道,普通的北罚弟子奋进一生也不一定有机会被收入尊主的门下,而南泱就那么轻易地打破了自己的原则,接纳了轻欢的到来。  回到故地,轻欢多少对这里的街道有点印象。这个村子给她留下了不太好的回忆,她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是看着身边的南泱,她什么都没说。  她不想破坏南泱的好心情。  “我在这里有一间茅草屋,”南泱走在前面,用下巴点了一个方向,“有时候归山晚了来不及上山,我会在那里休息一晚。你要不要跟我去?”  “好,师父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南泱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  粘人的小家伙。  茅草屋已经很久没有受到光顾了,一进屋,一股浓浓的尘土味道扑面而来。轻欢拉着南泱出来,让她坐在外面的石阶上:“师父,你坐一坐,我去打水收拾屋子。”  “嗯。”  于是南泱就心安理得地坐在那里等轻欢收拾。她抬眼看着轻欢端着水 祝轻欢明晚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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