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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厢房的菱花镜泛着尸绿幽光,镜面倒映出的不是我,而是个穿寿衣的老妪。她枯槁的手指正将铜钱塞进我口中,每塞一枚,现实中的喉管便涌上腥甜的铁锈味。袖中铜铃突然自鸣,镜中场景瞬间破碎,裂痕处渗出粘稠黑血,在墙面蜿蜒成符咒——正是契约背面新增的"剜舌偿债"条款。
廊柱间的铜镜开始增殖,镜框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每面镜子都映出不同死状的我:被麻绳勒颈悬在房梁的、困在棺材里抓烂指甲的、泡在血池中浑身溃烂的...当第七面镜子映出我被剥皮的场景时,现实中的皮肤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逃至天井时,人皮账簿悬空展开。墨迹如活蛆蠕动,浮现出最新账目:
「寅时三刻剜舌未遂,罚噩梦值五钱」
「铜镜破障术,耗阳寿六个时辰」
「当前累计:阳寿十日又三刻,噩梦值一十三两」
账簿突然卷住我的手腕,纸页间伸出婴儿手臂粗细的肉须,将我的拇指按向某页空白处。契约新增条款在皮肉灼烧中显现:"即刻起,噩梦值每超一两,剥夺五感之一。"耳畔骤然死寂,连铜铃声都消失无踪——听觉已被剥夺。
穿素白旗袍的鬼魂从井中升起,她手中捧着个青瓷碗,碗中漂浮着我的耳垢与血丝。当她将碗中物泼向铜镜时,镜面显现出往生客栈的地窖:七盏青铜灯中的三盏正燃着人舌、左耳与眼球,灯芯赫然是浸过尸油的粗缝线。
鬼魂的旗袍裂开,露出胸腔内转动的齿轮装置,齿轮上刻着沈氏族谱。当她转动发条,客栈走廊的壁灯次第亮起,每盏灯罩都是人天灵盖制成。在尽头的"丙字号"灯罩上,我看到了父亲失踪时戴的怀表——表针永远停在五年前子时三刻。
铜铃裂痕已蔓延至铃口,每次摇动都会带出腥臭的黑烟。为恢复听觉,我按账簿提示将铃铛浸入井水。水面突然浮现姑婆的脸,她双目被缝,口中含着我的生辰八字:"快毁掉..."话未说完,井底伸出缠满符咒的鬼手,攥着与我一模一样的青铜铃铛。
两个铃铛同时震颤,整座宅院如遭地震。地砖翻涌如浪,裂缝中伸出无数戴翡翠戒指的鬼手。当两铃相撞时,我的铃铛迸发梵音,井中铃铛却发出恶鬼嘶吼。在声浪对冲中,耳膜突然恢复知觉,却听见八百冤魂齐诵:"时辰已到,该还眼睛了!"
宅院在震荡中坍缩成渡口,血河上飘着纸扎的乌篷船。艄公的斗笠下没有脸,撑篙的手上戴着沈家祖传的翡翠扳指。船头青灯照出碑文:"阴阳渡,单程票,付账可用眼耳口鼻舌。"
穿学生装的少女鬼魂突然现身,她太阳穴插着半截翡翠簪子:"公子莫上船!渡口每月十五才..."话未说完,船篙洞穿她的灵体,将其钉在船帮作灯笼。我的左眼突然灼痛,视网膜上浮现摆渡价目表——"过河资费:右眼一颗,或噩梦值二十两。"
铜铃在掌心碎成三瓣,梵文经咒顺着裂缝流逝。当鬼手即将把我拽上渡船时,客栈老板娘的声音在脑内炸响:"用那丫头的簪子刺瞎左眼,可暂开阴瞳!"
镜廊残片在血河中漂浮,映出穿寿衣的老妪正将铜钱塞进我口中。攥着翡翠簪子的手不住颤抖,父亲怀表的滴答声突然在耳畔放大。在摆渡人鬼手触及咽喉的刹那,我猛地将簪子刺入左眼——
剧痛中爆开的血雾里,世界变成黑白胶片般的诡谲景象。渡船化作满地纸灰,客栈地窖的青铜灯阵清晰可见。第七盏空灯的火盆上,悬着张未写完的卖身契,立契人签名处正是父亲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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