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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集二</b>
骨肉试真情
香山县有一人姓明,两兄弟,兄名克德,弟名俊德。父母先亡,遗下家产值数千金。克德娶妻凌氏,知情达理,女中之君子也,上能敬夫,下能爱叔。俊德十七八岁,尚未成婚,在家管理耕种。
克德相交两个朋友,一个姓钱,一个姓赵。两人不是正经人物,本系无赖之徒,到来一味奉承,想贪饮食。克德又唔明白,以姓钱为知心,以姓赵为知己。(克德心盲,又遇瞳人反皆,所以,唔望得真自己,又唔望得真人)钱赵两人得意遇时,讲三都七国本事非凡。克德本来唔好性情,遇人得罪佢,就一肚火气,钱赵不去泼水,反去添油,话:“驶乜怕佢呀!有咁丢驾就打佢,奈乜何就告佢亦易事。”姓钱话:“兵房师爷系我姐夫。”姓赵话:“三班总头系我老契。”克德拍掌喜曰:“有咁样人事,随便车天。”满斟一杯劝姓钱曰:“好手足。”
又斟一杯劝姓赵曰:“好兄弟。”三人畅饮,劈口高歌,或猜拳,或大笑。克德大声曰:“喊我细佬来,快的赶去炙烧酒、杀鸡,唔得及,将廿只鸭蛋打破,湿半斤虾米,切一两腊肉丝,发猛火,洗锅仔,快的炒熟来!”
谁不知俊德见个样情形,听此等说话,心内带几分唔中意,又恼钱赵二人常来搅扰,俱是无益之谈,渐渐生出怒气。有时钱赵二人来探,值克德不在家,俊德不甚招接,钱赵二人知其憎厌。一日与克德饮酒时,姓钱带笑开言曰:“老明,你地出来处世,真第一等人,与朋友交,疏财大义,可称慷慨英雄。”
克德曰:“好话咯,不敢当。”姓赵曰:“在你无可弹,但系你令弟,与你性情争得远,佢待我亦唔丑见,佢待你太冷淡无情。论起番来,长哥当父,对亚哥唔恭敬,未免都不合理。”
克德曰:“唔知点样解,我又硑骂佢,又打佢,就见了我好似唔中意,个龟蛋想起来真可恶咯。”(渐渐火起咯)姓钱曰:“睇佢心事,好似思疑你做亚哥,瞒骗于佢。”克德曰:“有点瞒骗佢呢?不过有好朋友来,(姓钱共姓赵)饮多的,食多的,咁样之吗?”姓钱曰:“佢唔系思疑你个的,必定思疑你吞骗钱财,慌你舂了落荷包,个样是真。”(姓钱咁伶俐)克德曰:“我个心如青天白日,(谁知墨咁黑)朋友所知呀。”
姓赵曰:“朋友尽知,总系你令弟唔知。”克德曰:“难咯,难咯!有时话朋友好过兄弟,正为此也。”(迟下你就知)钱赵两人劝曰:“老明,你莫激气,细佬唔明白,务宜忍住个肚,不可怒出外面。(好劝谏)讲起来似乎离间你兄弟,(都唔系似乎,分明便系真正)不过蒙你过爱,即管讲句。”(不是即管讲,其实尽力讲)以知你委曲耳。”(钱赵之心重更曲)克德自从听过两人之言,心中渐渐不同,作细佬如仇人一样,一语不合就骂,一事不合就打。
一夕睡在床中,凌氏谏曰:“翁姑生你两人,兄弟之亲,能有几个呢?为何一见细佬,就憎得咁凄凉,唔通骨肉之情,不如朋友?你知厚待朋友,何以薄待同胞?是爱疏而不爱亲,顾外而不顾内也。”(此张枕头状,原甚少见,又好呈词,理应批准为是)明克德曰:“莫讲、莫讲,个的脚色不中用,唔做得料驶。”(批出不准)凌氏曰:“细佬唔中用,你的朋友好中用么?”(再入纸)克德曰:“我的朋友,唔系嘻嘻,听钱赵两友讲起来,可以落水舂墙,替生替死,与我细佬争得远咯!”凌氏曰:“替死之事,都要试过方知,以我心意,朋友要交,兄弟要爱,睇你的友,都系贪你饮,贪你食,重怕拖你落水,都唔定也。”(此妇人乜咁本事,能料得咁透)克德曰:“你女人家,晓得乜东西,只晓得买好油搽髻,男人大丈夫,有乜听老婆说话呢!(唔听你有错)我自有主见,你不得多言。
”凌氏叹曰:“别个妇人向枕上造是非,故意想离人骨肉,人家做男子,尚者所从,惟我劝你爱自己细佬,你做老公,唔谎信我一句,嫁得你咁硬颈,有乜法子呢!”克德曰:“细佬无好处,我就唔爱佢,你共佢实久好么?”凌氏叹气一声,默然无语。克德遂将细佬赶逐出门。俊德走往邻村酒米铺,做火头栖祝钱赵两人,自后更无忌弹,三日来一轮,五日来一次,捉狗仔,切鱼生,弹琵琶,吹鸦片,嫖赌饮荡,辣得周身引,好似大花筒。(相与个的邪朋匪友,练做败家精规模)凌氏泣谏不从,付之长叹。
一晚,克德在祠堂饮酒归,形容半醉,凌氏在门边等候,以手指之曰:“你止晓得尽日醉。”克德曰:“唔醉有乜事呀?
”凌氏曰:“你话硑乜事,就有事,过你哩?”克德怒气入房,横眠床上,凌氏附耳细语低声曰:“如今后花园杀死一人,弃尸在地,你尚睡得咁安乐么?”克德闻言大惊,如冷水浇背,面色发青,即拍床起曰:“杀死谁人?”凌氏曰:“不知。”
问谁人所杀,凌氏曰:“不知。”克德曰:“快引我去看。”
跟随凌氏跑入园中。时值点灯之候,夜色微晦,果有一人眠在地上,头面难认,但见所着白裤,血色淋淋。克德一向胆小,(惟饮酒量大)一见吓得魂飞,摇头叹曰:“该衰咯!该衰咯!
不知那个能来罗我命咯?”凌氏曰:“唔知你与谁人结怨,故此移尸嫁祸,想来累你身家?”克德曰:“有乜办法呢?”凌氏曰:“趁今未有人知,快将尸骸埋没,可保无事。”克德曰:“我去叫土工来。”凌氏曰:“土工未可轻信,将来恐有泄漏,借机生端,受累不浅。此事惟有心腹人,方可信托。”克德喜曰:“有计,有计。”即点爝灯笼,先到赵友处。赵友闻知,请入,坐下,赵友笑曰:“咁夜到来,有乜好意?”克德执住赵友手,出门外细声说:“今晚因系咁样如此之事,想求你帮一臂力,埋没尸海”谁知赵友忽闻此言,心中暗想:“此事所关人命,后来有人告发,白白虽得打死。”(你曾经话可以替死呀)遂对克德曰:“老明,你待我都算好咯,唔说咁样事,就系□你弟辈可以做得来。(怕未必)但我一生至怕见死佬,就系□□来问人都怕。(独不怕狗肉鱼生)前者自己父母去世,都系请土工执拾,唔敢到棺材边望一下。(好孝子)你如今讲过,重硑好久乜暗。老钱大胆,你去请老钱惟真。”(老钱系真,唔通你举了)克德又去好钱之处,急扣开门,钱友曰:“乜咁慌忙,有何贵干?坐、坐、坐。”克德曰:“我唔得闲坐,共你斟酌一句。”钱友曰:“有乜好斟酌?必定系好头路。”
克德遂携钱友在密处,以花园死佬之事说知,钱友闻言,吐出舌曰:“那个咁阴毒□□咁样货来害人,真正有本心咯!”克德曰:“老赵不肯来,我想求你如此如此。”钱友想:“□人命关天,终须告发,老赵不肯做,我有咁蠢才?”遂对克德曰:“老明,我唔怕死佬,我作佢冬衣,咁样都做得,但系撞板,今日发大热气,周身唔自在,都硑食饭呢!在想叫老婆刮一身痧,点能替你做得呢?”克德曰:“求你委曲吓。”(你慌佢将来唔委曲你呢)钱友曰:“我共你有乜第二句呢?你从前叫我饮、叫我食,我都有乜推辞,何况举手之劳,成乜说话呢?
我都唔共你坐,要归床睡,养下精神罢咯。”克德遂心麻意乱,垂头丧气而归。又被风吹息灯笼,踢崩脚趾,几乎跌落深之下,险些执住个条树,强扒进土来。
归到家,凌氏问曰:“两个朋友来了么?”克德恼气曰:“岂有此理?一个语唔见得死佬,一个话发大热气,总之系一片虚。”凌氏曰:“去叫二叔归来,或者可能帮手。”克德曰:“硑错、硑错,果然高见不差。”(个阵要信老婆说话咯)即用碎布扎住脚趾,又点灯笼而去。拍开门入,东家曰:“夜深叫令弟,有乜紧事吗?”克德曰:“佢大嫂肚痛,叫佢去执药。
”东家话:“要咯,唔系要兄弟做乜呢?”跟出门去,随路随问曰:“亚哥,现今大嫂痛得好凄凉么?”克德曰:“唔系、唔系,因花园中有如此如此,要你归家,同了此事。”俊德曰:“应你要,应份要。”(晓得应份两字就晓得天伦)回到屋,凌氏用蓑衣夹大席包卷好周至,两兄弟用竹棍抬起,并携一张锹、一铁锄,不动声色,转过后冈,直到山脚幽僻之处、水边湿地,发势尽力掘了三尺深,将尸埋葬,用脚踏平,兄弟归来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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