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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借。”他指尖蹭掉掌心残留的颜料,血沁混着灶灰落在青石板上,拓出片模糊的鳞,“这是让活人尝尝,死人被剜了皮、抽了筋,还要被拿八字当锁锁进坟里的滋味——这滋味,该让他们跟着送葬的队伍,从家门口跪到乱葬岗,每磕一个头,就把自己往自个儿挖的坟里,埋深一寸。”
晨雾漫进义庄时,断墙上的鳞形影子渐渐淡了。张小帅看着刘府方向抬出的第二口棺材——本该装老夫人的,此刻却躺着浑身发抖的刘财主,他胸前盖着的寿衣上,不知何时被人用口脂画了片鳞,丹蔻色的纹路在晨光里泛着冷意,像条终于蜕了壳的蛇,从活人心里钻出来,吐着信子,给这满是血沁的世道,唱了曲送葬的哀歌。
第三章 阴戏
“不用颜料。”张小帅扯出怀里皱巴巴的《洗冤录》,书页间掉出片晒干的曼陀罗花瓣,混着乱葬岗的黄土滚在青石板上,“咱帮活人‘演’丧事,演得越邪乎,钱赚得越稳。比如…给送葬队加‘阴兵开道’,雇几个叫花子披麻戴孝喊冤魂,再把纸人扎成‘龙王使者’的模样——”
老王吧嗒着旱烟袋,铜锅火星子溅在地形图上,烧出几个焦黑的小窟窿:“头儿说的是城西孙财主家?那老东西刚断气,儿子正满街找阴阳先生,说他爹托梦撞见了水鬼索命,得按‘龙王祭’的规格下葬,免得被拖进护城河喂王八。”
蹲在门槛上补草鞋的阿七突然抬头,锥子扎穿了手里的麻纸——那是今早从棺材铺顺的纸人糊皮,上头还画着未干的金粉鳞纹:“我昨儿看见孙少爷往道观送了两箱香油钱,道士们抬出的纸人脑袋…跟护城河捞起的浮尸一个样,眼窝子是空的。”
张小帅指尖划过《洗冤录》里“溺水伤”的批注,墨字边缘被水洇开,像团化不开的阴云。三天前他在护城河边捡了个破灯笼,竹骨上缠着的红绸写着“孙记米行”,边角还沾着块带血的鱼鳞——后来老王说,那是孙财主去年逼死的鱼贩子留下的,人被沉了河,连个全尸都没捞着。
“阴兵得有行头。”他敲了敲地形图上画圈的“义庄”,“把去年收的捕快旧服翻出来,撕了袖口补麻孝,腰上拴串铜钱——要光绪年间的,越旧越好,沾着死人味才像阴差。”目光扫过阿七手里的纸人糊皮,突然伸手抽走,“龙王使者的鳞纹…用灶灰掺着糯米浆刷,干了会裂出‘龙鳞纹’,夜里借灯笼光一照,跟真的爬着鳞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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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三刻,义庄后院飘起炊烟,阿七蹲在灶台边搅和糯米浆,灶灰混着蒸汽往上冒,把他睫毛染成了灰色。张小帅蹲在旁边扎纸人,竹篾骨架套着麻纸糊的“龙袍”,袖口缀着从破灯笼上拆的红绸,在晚风里晃出细碎的影子——像极了护城河里时隐时现的浮尸衣角。
“头儿,叫花子们来了。”老王掀开破布门帘,带进来五个衣裳褴褛的人,最前头的老瘸子拄着根缠着白幡的竹竿,幡面上用锅底灰写着“冤魂索命”四个大字,笔画歪扭得像被水冲过的墓碑,“他们说…要加钱,怕演完这出,被孙府的人盯上。”
“加两文。”张小帅把扎好的纸人塞进老瘸子怀里,纸人脸上的空眼窝对着对方,“告诉他们,等送葬队走到护城河边,就往河里扔‘阴兵符’——符纸用曼陀罗花瓣泡过,遇水会泛蓝光,看着像龙王吐的磷火。”指尖划过老瘸子袖口的补丁,那里藏着他偷偷塞的半块饼,“孙财主欠的人命债,该让他自个儿的棺材,替他趟这趟阴水。”
子时初,孙府的送葬队敲着丧锣出门,白幡映着灯笼光,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张小帅混在“阴兵”队伍里,捕快旧服的袖口撕成了流苏,每走一步都扫起片纸钱灰,腰间的铜钱串撞出清响,跟丧锣的节奏合在一处,像给死人奏的引魂曲。
阿七扛着“龙王使者”纸人走在最前头,纸人身上的灶灰鳞纹在灯笼下裂开细缝,露出里头涂的糯米浆——此刻正泛着淡淡的白,像刚从河里捞起的鱼鳞。路过护城河边时,老瘸子突然踉跄着跪下,白幡甩进河里,溅起的水花沾在纸人脚上,灶灰鳞纹遇水晕开,竟在纸人脚踝处“长”出了片真似的鳞片。
“水鬼!水鬼来了!”抬棺材的脚夫突然惊叫,灯笼掉进河里,蓝光顺着水波扩散——正是张小帅提前扔的曼陀罗符纸,在水里晃成了片“磷火海”。孙少爷脸色惨白,躲在管家身后,却看见“龙王使者”纸人的空眼窝对准了他,袖口的红绸缠上了他腰间的玉佩——那是去年从鱼贩子手里抢来的和田玉,边角还缺了个口,像被牙咬过。
“孙老爷生前欠了龙王的债!”张小帅突然拔高声音,铜钱串在腰间撞得更响,“阴兵开道,冤魂索命,这棺材…得替活人趟三趟护城河!”话音未落,老瘸子带着叫花子们扑过去,白幡缠上棺材杠,丧锣敲得比心跳还急,“还命来!还命来——”
孙少爷腿一软跪在地上,看见纸人脚踝的“鳞片”越来越清晰,竟跟他昨夜梦见的水鬼一模一样。管家想拉他走,却被阿七拦住,手里的“龙王使者”纸人歪了歪头,空眼窝对着对方腰间的钱袋——那里面装着今早从道观领的“镇鬼符”,黄纸上画的鳞纹,跟纸人身上的灶灰印,分毫不差。
“别、别让我爹下河!”孙少爷掏出怀里的地契,往张小帅手里塞,“城西三间铺面…都给你们!求你们让龙王使者息怒!”地契边角沾着汗渍,跟《洗冤录》里夹着的地形图一对比,正好盖住了护城河里“沉尸点”的标记。
寅时的梆子响过,送葬队散了大半,只剩叫花子们围着棺材啃馒头。张小帅蹲在护城河边,看阿七把“龙王使者”纸人放进水里,灶灰鳞纹遇水渐渐化开,露出底下用红绳绑着的鱼鳞片——正是从当年鱼贩子尸身旁捡的,泡了三年,仍带着股子腥味。
“头儿,这地契……”阿七擦了擦手上的糯米浆,月光映着他鼻尖的灶灰,像撒了把阴司的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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