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岷江的水汽混着初冬的寒意扑面而来,陈砚秋站在离堆之上,望着脚下奔涌的江水在鱼嘴分水堤前被一分为二。远处的宝瓶口如巨斧劈开玉垒山,将湍急的洪流驯服成可供灌溉的涓涓细流。这本该是李冰父子留给后世的水利奇观,此刻却让他脊背生寒——江心新筑的沙洲上,数十名工匠正在夯土垒石,修建一座从未见于官牒的堰坝。
"那不是官堰。"孟九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儒生拄着铁尺,衣襟上还沾着锦官城鬼市里的蜀锦丝线,"看见卧铁上的铭文了吗?"
陈砚秋眯起眼睛。在都江堰岁修埋设的"卧铁"旁,果然竖着根新铸的铁柱。寻常卧铁上刻的多是"深淘滩低作堰"六字诀,这根铁柱却密密麻麻铸满小字。他踩着湿滑的卵石滩靠近,铁柱上的水珠突然滚落,露出底下被刻意掩盖的铭文——
**嘉佑三年成都府科银兑水利捐三百两**
**嘉佑四年绵州解额折银二百两充堰工**
**嘉佑五年......**
铁柱下半截还缠着几缕暗红色的丝线,正是锦官城鬼市里用来织造作弊衣物的"双经锦"。陈砚秋用指甲刮了刮铁柱表面,指缝里留下青灰色的粉末——是官银熔铸时掺入的防伪朱砂。
"杜家把科举银重铸成了堰铁。"孟九皋的铁尺突然敲在石滩上。尺尖掀开一片卵石,底下露出半截被江水冲刷得发亮的银链,"不止如此......"
老儒生弯腰拾起银链。这并非寻常首饰,而是一种精巧的衡器——每节链环内侧都刻着蝇头小字,串联起来竟是《周易·系辞》的片段。链梢挂着枚枣核大小的银坠,形制奇特:上半截是标准的"马鞍银",底部却被打磨成茶引专用的"银鋋"造型。
英格玛不知何时出现在江滩高处。羌族少女的银刀挑着件湿淋淋的绢衣,布料上密密麻麻绣着《尚书》章句,正是鬼市里见过的作弊衣物。但此刻那些绣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露出绢底暗藏的沟壑——整件衣裳竟是一幅都江堰水系图,用隐形墨标注着新建私堰的位置!
"他们在改水道。"陈砚秋突然明白过来。他指向远处施工的堰坝,"那座私堰会把内江水分去柏条河,绕过官府的榷场......"
孟九皋的铁尺突然横在他咽喉前。老儒生浑浊的瞳孔微微收缩,示意他们蹲下。对岸竹林中,几个穿褐色短打的汉子正抬着箱笼走向堰坝。箱体缝隙间漏出的不是泥沙,而是泛着金属光泽的细碎颗粒——是熔银时溅出的渣滓!
英格玛的银链无声地滑入江水。链梢骨雕像活鱼般逆流而上,在靠近堰坝时突然下沉。少女闭目感应片刻,突然睁眼:"水下有东西......很多铁箱......"
陈砚秋正要细问,江心突然传来沉闷的钟声。施工的工匠们齐刷刷停下动作,从怀中取出同样的银链挂在脖子上。为首者掏出一卷帛书展开,竟是用金粉绘制的《禹贡》山川图——但本该标注"梁州"的位置,赫然写着"同文堰"三字。
"《周礼》有云:'凡沟逆地阞,谓之不行'。"孟九皋的声音带着寒意,"杜家不是在修堰,是在造一把锁......"
老儒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带着冰晶的血沫。陈砚秋扶住他摇晃的身躯,发现老人后颈不知何时多了个暗红色的斑点——形如滴墨,边缘却呈现诡异的锯齿状,正是青城山道观里雷法符咒的印记。
对岸的褐衣人突然齐声诵经。他们脚下的卵石滩开始移动,露出底下埋设的青铜管道。陈砚秋看得分明,那些管壁上铸满《考工记》的文字,管口却雕刻成狰狞的饕餮形——宋代官铸水管本该用的镇水蚣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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