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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2页)

“希望吗?本就没有了,我只恨没能在他登基大典前杀了他,便是死了也无颜面对母亲、舅舅,还有太子哥哥,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了。”说罢安澜就端起那碗浓的发乌的药汁一饮而尽,喝完还吃了一颗糖渍梅子。

谢安澜忽然想起她小时候,她幼时总是生病,怕苦又不肯喝药。人前雍容高贵的昭阳长公主就会把她搂在怀里温柔的哄:“娘的心肝儿,喝了药病才能好啊,娘给你备了梅子,一点儿不会苦的。”哪怕是难闻的药汁撒在她华贵的裙子上她也毫不在意,只盯着眼前的小人儿,仿佛她就是这世界最重要的珍宝。

可现在再没有人这样对她了。那些疼爱着她的人都已经不在这世上了,现在邺朝也要没了。一切都是因为她的愚蠢,相信了周季渊的鬼话,还一信就信了十年。

“春迟,来给我梳妆吧,时辰快到了。”春迟红着眼最后给她梳了一次鸾凤凌云髻,插上金点翠穿珠步摇,按邺朝公主品级大妆。而周季渊遣人送来的皇后礼服安澜却没穿。

谢安澜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回想着她这二十六年的人生。她的外祖母十四岁入大邺皇宫为后,因为她姓裴,定国公裴家。最早一代的定国公是邺朝的开国功臣,与□□两人皆是贫贱出身,生逢乱世身不由己,当初参加起义军不过为了混口饭吃谁想真让他们赢了天下。而史书上记载的开国皇帝不容功臣的事太多了,裴家之所以能显赫至今不光是因为老一代的定国公急流勇退,更是因为裴家男儿的一腔热血、忠肝义胆。

从邺朝建国至今裴家世代镇守宁武关,抵抗北方游牧民族的侵犯。游牧民族一直窥伺大邺的富饶土地,一百多年来战争从未停止过。而裴家军之所以战无不胜,从未让他们踏足过邺国土地伤害过邺国百姓,是因为裴家有铁律:裴家儿郎无论嫡庶,十五岁起必上沙场。连国公爷的公子们都在战场上拼杀,手下的士兵更是勇往直前。可也因为如此,即使裴家子嗣众多,裴太后是家中嫡幼女,十四岁出嫁之时,二哥裴云霆是当时的定国公,除此之外只剩下三哥、六哥。所以只要裴家女入宫必是皇后,也只能是皇后。这是裴家应得的荣耀。

裴太后当时还是裴皇后,颇得颂元帝的爱重。十六岁产下皇长女,也就是谢安澜的母亲,一出生便被封为昭阳公主,足可见颂元帝对这个女儿的疼爱。事实也确实如此,昭阳公主在颂元帝在位期间一直是邺朝最耀眼的明珠,更何况她还有小她七岁的太子弟弟。可谁也没料到颂元帝英年早逝,留下偌大的国家和孤儿寡母。景和帝即位时只有八岁,朝廷内斗不断,蒙古虎视眈眈。如果不是因为身后的裴家让人忌惮,甚至不知景和帝能否顺利继位。因此昭阳公主变成了昭阳长公主,十五岁和亲蒙古,再回京都时已是景和十六年。

昭阳之所以尊贵、受人敬重也不光因为她是公主。这个女人用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六年安抚住了蒙古,不曾来犯。且如今的可汗是她的亲儿子纳喇。也就是说只要她在世一天蒙古就不会扰邺朝边境,同样纳喇也可坐稳可汗之位,因为他背后有邺朝支持。回朝第二年,昭阳长公主下嫁谢家二郎,次年产下一女名唤谢安澜。

谢安澜的娘亲是长公主,舅舅是皇帝,外祖母是太后,表哥是太子,她这一生注定是顺遂的。一出生便被封为康宁县主,及笄时封康宁郡主,是亲王之女才有的待遇。成亲时舅舅更是一道圣旨她便成了康宁公主。她有的一切都源于邺朝,源于她的亲人。她十六岁嫁给新科状元周季渊,周季渊年纪轻轻惊才绝艳,长相也颇为俊秀,成亲十年来都对她疼爱有佳。她拥有的任何一样都足以让京都的闺阁女子红了眼,更何况她谢安澜还貌美无双。

可就是因为周季渊,也因为她可笑的情爱,如今大邺要亡了...

☆、第二章

安澜靠在榻上,低头看着自己有些褪了色的蔻丹,想着如今他也该来了罢。

来让她与他一同登上那巍峨的城墙,看看这邺朝的万里河山是如何改朝换代,也安抚那些心中不平的百姓。她是谢安澜啊,你们邺朝的公主,如今也要成为新朝的皇后,与他共江山,你们还要怎样呢?可安澜又怎会让他如愿。

果不其然,一俊秀纤瘦的男子在众人的簇拥中走入清凉殿。春迟和杏晚皆带着恨意看向他,他却不以为意,只笑着问:“澜儿,你又闹什么性子,时辰要到了为何不换凤袍,不好看吗?”依然是这么温柔的语气啊。

仿佛他们还在家中,只是赶上他休沐的日子要带她出去玩,而她又磨磨蹭蹭不知穿哪条裙子好,一如既往,就如同过去的十年一样。谢安澜忽然有些恍惚的抬头看他,依然是修长的眉、清俊的眼,就连他腕上带的佛珠都还在,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也是她十年来所依赖爱慕的。可眼前这个身穿龙袍头戴冕旒的男子她又真的熟悉吗?那为何他眼中的一片冰冷自己不曾见过?她只恨自己过去的眼瞎心盲。

从他与靖南王里应外合带兵围了皇宫,又逼死了太子哥哥后,安澜无数次想要杀了他却不曾成功。最后一次,她手中的金簪还未刺出,就被他身后那个毫不起眼的内侍夺下。他只抿了下唇,就又放缓语气对她说:“澜儿,我虽然不会动你,可你身边伺候的人却是该死,你说是不是?”酥酥是安澜贴身的婢女,此刻还护在她身前,可转眼就被侍卫的长剑贯穿。她想一定很疼吧,酥酥留了那么多的血,多到她怎么按也按不住。但她却还看着安澜,眼中是不舍和安慰,只来得及说“公主...不哭。”就闭了眼。她怎么能不哭呢?她所以为的幸福都是别人编织好的谎,家没了,国也没了,如今连从小陪伴她的酥酥也因为她死了。她只想扑上去狠狠的撕下周季渊那张淡然虚伪的面皮。

在那之后她便放弃了刺杀周季渊,她太弱了,弱到只能害自己身边的人去死,却依然伤不了他分毫。既然杀不了他,那她只好杀了自己。

这毒好像要发作了呢。谢安澜勾起红唇,妩媚的桃花眼仿佛含着万般情谊:“你可知我这一生最后悔的是什么?”周季渊蹙起眉,她的声音太低了,低到他忍不住离近了侧耳去听,却见谢安澜吐出大口的乌血,断断续续道:“我此生啊...最后悔的...便是遇见了你。” 有温热的血溅到他的脸上,烫的他眼睛生疼。怎么会呢?她怎么敢!谢安澜怕疼又怕苦,最是娇气,平日里连药都是他哄着才肯喝,她怎么敢就这样去死?周季渊有些茫然的去看她,那双桃花眼里哪有什么柔情呢,只有无尽的恨意。他不禁冷下声音,一字一句说道:“谢安澜,你若是死了,你在意的人就都别想活。”却没人答他,那榻上姿容艳丽的女子再没睁开过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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