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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整首劝酒诗都唱完,坐在席上的尉迟贺麟仍然纹丝不动,只沉着一张脸冷冰冰地看着安永,像面对一个仇人。安永不明白他的敌意从何而来,只好选择视而不见,一首接一首地往下唱劝酒诗,却始终都无法打动尉迟贺麟。唱到最后他已是双膝麻木,汗流浃背,这时一位宦官捧着漆案送来一杯石榴酒,才总算打破了僵局:“祭司大人,陛下命下走送来这杯酒,陛下说这是您最喜爱的酒,一定可以使您开心。”
尉迟贺麟听了宦官的话,双眼中怒意更炽,忍不住皱眉向奕洛瑰望去,就见弟弟此刻正高举着酒杯在灯下望着自己,不由得心中一软,到底不忍拂了弟弟的颜面,这才勉强拿起杯子将酒饮尽。
安永不禁松了一口气,这才接着往下行酒。席上的柔然大臣见大祭司都已让步,便无人再敢刁难,大魏旧臣当然更赏面子,于是顺顺当当地一路敬到末席,直到他跪在了新近被擢升为工部侍郎的陶钧面前——自打安永进殿后,陶钧便一直坐立不安,他自升官之后,始终觉得愧对安永,这时候受他一跪,更是如坐针毡。
“崔三,快别……”陶钧急得脑门冒汗,捏成拳的双手颤得厉害,根本没法将酒盏送到唇边。
安永却是微微一笑,望着他低声唱道:“何处难忘酒,天涯话旧情。青云俱不达,白发递相惊。二十年前别,三千里外行。此时无一盏,何以叙平生?”
他的歌声从容悠然,带着明显的安慰之意,陶钧听了不由失神,讶然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依旧是往日熟悉的样貌,乌发如貂、螓首如蝉,只有额角斜飞入鬓的一抹红痕,暗示着不为人知的苦楚。
陶钧顿时两眼发热,狠下心一扬脖子,像饮要人命的鸩酒般喝干了盏中酒,侧过脸不忍再看安永。
安永倒不觉伤心,笑了笑继续往下行酒,几巡之后满座尽欢,到底将盛宴的气氛点燃。
这一场狂欢直闹到长夜将尽时分,樽中酒浆告罄,群臣百官早已是衣冠不整、烂醉如泥。只有安永领着其他行酒的伶人还在席间走动,尽职地将酩酊大醉的官员们一个个扶起,反复劝酒:“司徒大人您一定还没喝醉,快请尽了这杯……司空大人您又推醉,这一杯该罚……”
“行了,别劝了。”
到最后安永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喝止,于是站起身回过头,就看见奕洛瑰已经走下御座,正借着残烛的微光凝视着自己。两人在这阑珊的雨夜中默然相对,四周酒气熏天,让奕洛瑰不由想起哥哥在白天说过的话——这不祥的雨水,只会让万物腐朽,而眼前这个人,就是这腐朽之中开出的一朵花。
这一晚安永也被人灌下不少酒,此刻站在奕洛瑰面前,立身不稳,只好望着他笑语:“陛下尽兴了?”
“不是我尽不尽兴的问题,你这样劝酒,只怕要把人灌死。”奕洛瑰低声道,语气听不出任何喜怒。
安永弯了弯唇角,狡黠地将执壶藏在了身后。实际上从后半夜起,他在劝酒时总会故意将酒洒掉大半,正是因为顾虑官员们大都年事已高,不敢令他们滥饮过度。
不过此刻奕洛瑰可无心去猜安永背后的把戏,他只是径直走到他身边,颇为不耐地开口道:“别管他们了。我只问你,你喝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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