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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正是江淮管着配军营,虽配军都要服苦役,可每年的口粮衣裳都有定额,是以江淮将两个的死讯瞒下,并未报上,待得任满转交下任时,因要按花名册一个个查对的,江淮便悄悄地两个的名字抹了去,这等事,原是看守苦役营的校尉捞银子的不二法门,是以也无人追究。
待得景淳前来查问两人,江淞就动了心:历朝历代的律法都没有一罪二罚的道理,且沈家败落时,沈容沈宥都极小,再不能犯事的,更别说这两个死得只怕已烂成了一句骷髅,还能有什么罪?必是朝廷有恩典哩,这才遣了个亲王来寻沈氏兄弟。
江淞想着沈如兰当年也是二品大员,便是不尽复荣光,多少也有恩赏,沈氏一门当时几乎是死绝的了,若有甚好处,可不是都着落在这两人身上了,是以来寻侄儿江念恩商量。
这江念恩实实在在地是江淮的嫡亲儿子,论年纪也实有二十六七了,假冒沈容倒是合适。只沈容离京时也有七岁,都好说个半大不小,能记得许多事哩,若是一问三不知岂不是叫人怀疑,是以才冒称是沈宥,当时两岁,甚也记不得再自然不过,只是面相上显得苍老,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在西北大营中,晋王叫他们叔侄哄住,江淞与江念恩自是十分得意,更许约共享富贵,便由江念恩随晋王进京。一路上为着叫晋王相信江念恩即是沈宥,江念恩做个格外老实的模样,还叫晋王觉着他可怜哩。不想临面君前,这晋王倒叫他认乳母,他怎么知道生得甚个模样,莫说他不是沈宥,便是沈宥,当年叫发配时,沈宥且不足两岁,自也记不得。
江念恩想在这里,脸上露些为难的神色道:“回王爷,小民当年出京时还不足两岁,实在记不得了。”景淳脸上一笑道:“你记不得,你乳母记得哩。”说了就往妇人处看去,就看着那妇人身量儿不高不矮,脸庞儿丰白,手上捏块帕子,不待江念恩开口,已然哭道:“宥哥儿,是我哩。我以为这世也见不得您了。”
江念恩本以为景淳是为着试他,不想这妇人自家先开了口认了他做宥哥儿,嘴唇动得几动,只出不来声。这婆子正是周婆子,看着江念恩不出声,忙走来几步将江念恩手上一拉,又哭说:“宥哥儿,你那时才一点点大哩,可是聪明,还会念诗,道是甚床前明月光,如今你还会背么?”江念恩叫周婆子将手紧紧拉着又说了这句,脸上不由发青,他一字不识哩,知道甚个明月光,只得勉强道:“妈妈。我在西北日日辛苦劳作,早将从前事忘得干净了。”
罗士信听说,朝着晋王看去,因看景淳脸上带些儿笑容,便将手上折扇一转,依旧不出声。
周婆子便道:“可怜的孩子哩,你出生时好生肥壮。”一面把手比了个大小来,又说:“手上还有个红记哩,老人们都说,这是将来要做大官握官印的,哪晓得你竟遭了难。”说了正要啼哭,便觉得手上一松,却是江念恩将周婆子的手甩了开去,急道:“兀你这婆子,休要乱说!”
景淳咳一声,慢吞吞地道:“沈宥,这妇人身份孤是反复核准过的,你这是说孤错了么?”江念恩听着这句,脸上不由自主地忽青忽白,要说那婆子是真,他手上且无有红记哩;若是说那婆子是假,便是说晋王查错了。这样的话江念恩如何敢说出口,他敢假冒沈宥,一是欺着沈氏绝了嗣,无人与他对质;二则是有偌大好处等着哩,可晋王好端端地在这里,他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大哥,得罪了他,他衔恨起来,还求个甚好处,只怕要鸡飞蛋打一场空。
江念恩心上十分慌乱,牙关也轻轻叩响,将个拳头抓紧了松开,松开了又握紧,几回之后,倒似醍醐灌顶一般,一口长气出来,放声大哭道:“果然是妈妈!只可恨我那时年少,记不得妈妈模样,竟是对面不识哩。”周婆子要的就是他这句,忙道:“哥儿,哥儿,你且叫我看看那红记哩,当年少奶奶在世时,也常摩挲了那红记夸哥儿哩,如今再叫我瞧瞧罢。”江念恩便哭道:“原在这手上,只可惜做活时叫木头擦破了皮,如今只留了疤,再不见红记了。”一面说着一面伸出左手,果然左手鱼肚处有铜钱大一处疤痕。
他这里才将手伸出去,就听着晋王哧地一笑,一边罗士信也哈哈而笑,连着方才扯了他痛哭流涕的婆子也退在了一旁。江念恩敢做这冒名顶替之事就不是个蠢人,立时就晓得不好,只觉得根根头发都往上竖,还不待他开口,就看晋王笑道:“但凡发配的人犯,年貌特征都记录在案。若是沈宥当真手上有红记,孤在西北时如何不说?”罗士信也笑道:“晋王殿下明断,哪是尔等宵小能哄过去的。”
听得这两句,江念恩双膝一软,再站不稳跌跪在景淳面前,这回真是面如土色。
景淳见江念恩这般,知道自家是诈着了,心上一块石头才落了地,脸上依旧不露声色,只道是:“沈容沈宥现今在何处?尔又是何人?从实招来,孤与圣上求情,留尔一个全尸,若不然少不得身首异处。”
江念恩到了这时,怕得厉害,满脸都是汗,待要开口,又说不出一个字来,只听得牙关咯咯作响。罗士信便与景淳道:“这等刁民哪用殿下亲自审问,下官愿为殿下分忧。”看着景淳点头。罗士信便命人将江念恩提至前衙大堂。
看得罗士信提了江念恩出去,景淳这才点了周婆子来,与她笑道:“周氏,不意你倒是个会随机应变的,今儿的差事当得好。你且回去将这里的事与王妃说了,叫她放心。”周婆子领命,满面堆欢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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