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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白鹤生如今已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些许人的身影,只是谁也不曾告诉,若非如此,也不敢孤身一人出行,他看见眼前对自己毫无防备的模糊人影,不觉捏了一把汗,轻视残缺之人几乎是人的天性,未必是轻蔑,而是一种心态。
对瞎眼之人不必遮遮掩掩,对耳聋之人不必注意谈话声调,而哑口之人当然也不必忧心他们会泄露秘密。
白鹤生知晓这很有可能是自己唯一能胜过崔嵬的机会,却又不免迟疑起来,他向来对所谓的道义公平不屑一顾,自无这方面的忧虑,可是如今的局势紧张,他也当权衡利弊。
尘艳郎狡诈狠辣,此刻若偷袭崔嵬,且不论败,纵然是赢,也谈不上划算,到头来仍是因小失大。
如此一想,白鹤生的杀意顿歇,只是伸手轻轻握住峥嵘,却觉峥嵘剑身颤抖不止,竟已出鞘半截。
他心中顿觉不好,知峥嵘定是方才感到杀意,此刻已是躁动无比,立刻伸手去压制剑柄欲归剑入鞘,哪知峥嵘气盛,不退分毫。
峥嵘乃不世之器,若非白鹤生这一双剑骨,恐也难压制它。
正当白鹤生想要千方百计地压下峥嵘的杀意时,忽觉得腕上一沉,虚虚搭上来几根手指,柔软、冰凉,还留存半点美人手的香气,崔嵬不知道何时已近在眼前,不由得心下凛然,只觉得那手指慢慢顺着腕子一推,峥嵘如水的剑身便无声无息地滑入剑鞘,头一遭显出温顺来。
“道长路险。”崔嵬并没有拿走峥嵘,而是很快就将手收了回去,云淡风轻道,“赶紧动身吧。”
尽管崔嵬什么都没有说,可白鹤生已经明白,倘若方才出剑,死的人绝不会是崔嵬,这个男人已将十年前的他远远抛在身后,然而那昔日之影,至今仍是白鹤生的梦魇与目标,他终于明白自己跟崔嵬的差距到底有多大,手上劲力顿时一松,软绵绵地搭在峥嵘之上,遍体生寒。
白鹤生的心在跳,他倏然想起了自己当日握住于观真的手,已忘了那是什么滋味,只听见了如鼓的心跳声,无意燎到他,又烫又冷。
他没学过,没尝过,对这种情感一无所知,只知晓峥嵘是天下至宝,只看得见有形之物,不知珍爱的若非凡夫,就是愚昧之人。
愚昧的凡夫正在前面走,对峥嵘视若无睹,全无半分留恋,是这剑依恋他,分离数年仍心甘情愿地臣服。
崔嵬超然脱俗,目下无尘,他的心不曾为外物所动,却为一人而动。
白鹤生忍不住道:“你一点都不怀疑他吗?”
崔嵬停下脚步,不解道:“何意?”
“我是说,你当真知晓他的品性,明白他会做什么?未东明成尸,幽谷不见他的身影,他若死,我们本该在山谷之中看到两具尸体才是;他若没有死,又凭什么让尘艳郎不动杀心。尘艳郎又为何独独留他一人的性命?”
“你难道没有想过,他同样是敌人,尤其是对你而言,是与未东明乃至尘艳郎相同的敌人。”
白鹤生喜欢玩弄人心,喜欢看世人沉沦苦痛,好缓解自己心中的苦楚,尘艳郎教导他的并不只有本事,还有本性,然而那些时候他总是胜券在握,若烹小鲜,刀尖挑开皮肉,露出筋骨跟炙热跳动的心脏,品尝那些绝望与癫狂。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自己才是盘中肉,等待崔嵬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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